沈荊看著計軟正正經經的面容,心裡審視了一下,若非事先訪知她是個女子,他恐還真辨不出來了,不苟言笑的說話方式,該討好的時候又會討好,可偏偏行事沒有造作的女兒之態,即便是個老婦或是年輕後生到得他沈荊跟前,不說面紅耳赤,至少也該露些嬌羞怯態或是直接給他暗送秋波。可這婦人不但沒半分怯意,談話甚是磊落,還在他跟前說什麼警示世人,但想到此處,沈荊想笑她個女流警示什麼世人,可想想那個戲本又生不出來嘲笑心,觀文如同觀人,他昨日挑燈一口氣把她的戲本看完,一是竟意外的引人入勝,妙趣橫生。二是越看這戲文越覺得這女子古怪,在文中竟要讓那男兒和一鬼一妖不同生但同死,不知是說她至情至性還是痴,而偏在文末,她一個女子卻又有了家國心了,說那文中的書生多是懷才不遇,有報國之心,還添了句極為心懷天下的詩:但願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到這一句,實讓人笑不出來了,因為沈荊發現,這女子的看法視野倒真不是門戶之見,一事一例皆有歷史考據,並不是虛妄之談。
所以沈荊此時,一是覺得眼前這女子痴傻好笑,裝的似個男兒,實脫不了女兒心性,妄想男子痴情如一。二對她的才能見識也很認可,女子做到這般地步實屬難得。三是仍覺得看不太懂她……但總而言之,昨天晚上,那原來的輕視厭惡之意已是祛了大半。
沈荊道:“不曾想你說出這番話,你前番在集英會上繪了地獄和仙境,又添了這個戲本,我還當你是信奉神鬼的。今日觀之,卻未必如此。看來你倒甚是清醒。難得難得。要我給你指點這個簡單。這戲本里的故事妙趣橫生,且令人耳目一新,放到市面上不出意外應該能受到歡迎。只是有一項憾處,言語缺少潤色,過於市井化了!”
計軟面一紅,說她的文是大白話文?可她已經用了很多之乎者也了!
沈荊倒是難得的看到這女子面紅,端的似那霞映桃花,看到她這副羞答答的模樣,心莫名動了一下,眼波柔了一分,鬼使神差的道:“這戲本先留在我這裡吧,我替你潤色,待我給你改完,你擇日來取。”
實在要潤色的地方過多,而這不是讓她改她兩三天就能改成的。
計軟神情立時爆喜,是實實在在的驚喜!她要是在招子上寫著這戲本由沈荊寫作,那這戲絕對場場爆滿!而若是能得到沈荊的墨寶,據他的才名,再傳下去幾千年之後那絕對是賣出大價錢的稀世珍寶啊!曾鞏的一份傳世墨跡不就拍了兩億?!
計軟在這一點上當然不會跟他客氣,歡歡喜喜的起了身,拜了一拜懇切的道:“我何德何能,得到公子親身賜教,親筆改寫?實在感激不勝。原粉身以謝。”
沈荊抬了抬眉。受領了。又招了招她:“戲本中的其他不當之處,我指給你看,你以後再做戲本時也知道該注意的地方……”
“……”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從公子處所受教的可謂受益終身,若得已追隨公子左右,效犬馬之老,餘願足矣。”直到暮色將垂,午飯在這兒吃過了,實在要告辭了計軟這般說道。
沈荊似聽出點弦外之音,似笑非笑:“你我已以兄弟相稱,舍你則我無知己,舍我則你無知己,暢然相交,我的便是你的,何談效勞?”
這話太籠統了太華麗了,計軟暗心焦,她實心裡想住進養閒堂,卻實不知如何開口。
沈荊見她遲遲不動,露出點疑竇之色:“弟莫非還有甚事?”
計軟見不得不辭了,只得硬著頭皮道:“無他事了。只是我另有一個作詩之處不明白的地方,不知明日可否來討教?”
沈荊眼波盪了蕩:“這是自然,明日來不用下帖子了,我直接讓門房放你進來。”
計軟千恩萬謝的謝過,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