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的鐘聲之後,才飛快地奔向學校。我就是這樣一個懶惰的中學生,但我卻依靠自己慣用的逗笑本領,日益受到了同學的歡迎。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遠走他鄉,但在我眼裡,陌生的他鄉,比起自己出生的故鄉,是一個更讓我心曠神怡的環境。這也許是因為我當時已把逗笑的本領掌握得天衣無縫,以至於在欺騙他人時顯得更加輕鬆自若的緣故。當然,做這樣的解釋又何嘗不可,但是,更為致命的原因分明還在於另一點:面對親人還是面對陌生人,身在故鄉還是身在他鄉,其間存在著不可避免的演技上的難度差異。而且這種難度差異無論對哪一位天才而言——即便是對於神靈之子耶穌而言——不也都同樣存在嗎?在演員看來,最難進行表演的場所莫過於故鄉的劇場。如果是在五親六戚聚集一堂的房間裡,再有名的演員恐怕也會黔驢技窮吧。然而我卻在那裡一直進行了表演,並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所以像我這樣的老油子,來到他鄉進行表演,必然是萬無一失的。
我對人的恐懼與先前相比,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它在我的內心深處劇烈地蠕動著,而我的演技卻在日漸長進。我常常在教室裡逗得同班同學鬨然大笑,連老師也不得不一邊在嘴上感嘆著“這個班要是沒有大庭,該是一個多好的集體啊”,一邊卻用手掩面而笑。我甚至還能夠輕而易舉地讓那些慣於發出雷鳴般厲聲的駐校軍官也撲哧大笑。
當我正要開始為自己徹底掩蓋了本人的真實面目而暗自慶幸的時候,卻出乎意料地被人戳了背脊骨。那個戳了我背脊骨的人,竟然是班上身體最為嬴弱、面色鐵青而且浮腫的傢伙。他身上的衣服讓人覺得像是父兄留給他的破爛貨,其過於長大的衣袖恍若聖德太子①的衣袖一般。他的功課更是一塌糊塗,在軍事訓練和體操課時,總是像一個在旁邊見習的白痴似的,就連一貫小心翼翼的我也從來沒有想到有提防他的必要。
一天上體操課的時候,那個學生(他的姓氏我早已忘了,只記得名字叫竹一),也就是那個竹一,照舊在一旁見習,而我們卻被老師吩咐著進行單槓練習。我故意儘可能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哎——”地大叫一聲,朝著單槓飛身一躍,就像是跳遠那樣向前猛撲過去,結果一屁股摔在了沙地上。這純屬是一次事先預謀好的失敗。果然成了眾人捧腹大笑的引子。我也一邊苦笑著,一邊爬將起來,撣掉褲子上的沙粒。這時,那個竹一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我旁邊,捅了捅我的後背,低聲咕噥道:
“故意的,故意的。”
我感到一陣震驚,做夢也沒有想到,竹一竟然識破了我故意失敗的真相。我彷彿看見世界在一剎那間裡被地獄之火裹挾著,在我眼前熊熊燃燒起來。我“哇”地大叫著,使出全身的力量來遏制住近於瘋狂的心緒。
那以後,我每天都生活在不安與恐懼之中。
儘管我表面上依舊扮演著可悲的滑稽角色來博得眾人的發笑,但有時候卻也情不自禁地發出重重的嘆息。無論我幹什麼,都肯定會被竹一徹底識破真相,並且他還會很快向每個人透露這一秘密——一想到這兒,我的額頭上就會直冒汗珠,像是狂人一般用奇怪的眼神審視著四周。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巴不得從早到晚二十四小時一直跟蹤監視竹一,以免他隨口洩露了秘密。而且就在我糾纏著他不放的時候,為了讓他覺得我的滑稽行為並不是所謂的“故意之舉”,而是貨真價實的東西,我真可謂殫思竭慮,傾注了所有的努力。我甚至打定主意,希望一切順利的話,成為他獨一無二的密友。倘若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話,那我便只能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