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痕跡,素嬈呢喃著,眼眸渾濁模糊,“如果沒進宮……多好……嬈兒想吃娘做的葫蘆糕,想和姐姐、和姐姐去廣慈寺還願……姐姐終於等來了良人……姐姐,姐姐……下輩子,嬈兒要做姐姐……就可以……保護姐姐了……”
眉睫輕顫,恍惚間又回到過去,回到與皇宮毫不相干的那些年少時光。
猶記那時天藍水碧、雲淡風輕,姐姐牽著她的小手去曠野摘花玩耍,累了的時候會神奇地變出孃親手做的葫蘆糕,又香又軟,比所有山珍海味都要好吃。可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那一年兩個人跪在佛前紅著臉求姻緣的往日,從那抹清淡冷漠的身影出現在面前伸出手說“我帶你們回家”時,她們的路途就再不能重合,不能繼續一起走下去。
本就微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終於再聽不見半點聲音,連喘息也歸於安靜。
白綺歌輕嘆,抬手撫上那雙不甘圓睜的眼。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罪孽都該隨著逝者煙消雲散,活著的人應當忘卻愛與恨,唯有這樣才能繼續行走人世。
“皇上駕到——”陶公公尖銳嘹亮的吆喝驚破沉寂,禁軍營士兵們急忙跪拜迎接,白綺歌和易宸暄的目光不約而同望向門口,表情各有微妙。
劇烈咳聲比身影更先一步到達,在房內就能聽見陶公公不停勸著遙皇慢點兒、再慢點兒,語氣裡滿是擔憂,等到遙皇步履匆匆走入房中,一眾人等都愣了愣——這人真的是他們的王,那位叱吒半生的遙國皇帝嗎?
蒼白髮青的面色,虛弱起伏的胸膛,呼吸中都彷彿聽得見五臟六腑被病痛摧殘吞噬的聲音,前幾日還說很快就會病癒重整朝綱的君主,竟在一夕間蒼老如斯。
“父皇,您怎麼親自來了?太醫說您要多休息,這種小事交給陶公公就好。”易宸暄急急忙忙走到遙皇身邊想要攙扶,不料卻被遙皇一把甩開,略顯渾濁而銳利不減的眼神直直盯看。
“韻兒為什麼在你宮裡?”
易宸暄深吸口氣:“請父皇容兒臣稟明。這件事都是斂塵軒妾室素嬈所為,與兒臣並無半點關係,只因當初兒臣曾與左丞相有過往來,那罪婦便咬定左丞相所做見不得人的勾搭都與兒臣有關,所以就劫持了敬妃娘娘到遙闔殿行兇。父皇應該知道,兒臣向來喜靜,遙闔殿侍衛下人極少,也不知道怎麼就被這罪婦鑽了空子偷偷潛入,兒臣從御花園散步回來剛進房便發現床上有人,上前查探之際險些被從後面偷襲。這罪婦瘋瘋癲癲的下手沒準,未能傷到兒臣卻刺傷了敬妃娘娘,兒臣與她扭打間七弟與禁衛營就闖進來了。”
“一派胡言。”白綺歌冷冷插話道。
遙皇並未理會,轉身朝向一眾禁衛營士兵:“華都統,一五一十告訴朕,你們來時都看見了什麼?”
“臣看見……”華都統頓了頓,不安地偷偷看眼易宸暄,狠狠嚥了口口水,“臣看見的與五皇子所述完全相同。七皇子帶臣等闖入時敬妃娘娘已經奄奄一息,而五皇子正與那瘋女人廝打,身上還受了傷,後來那瘋女人又想要刺殺七皇子,臣等怕傷了七皇子貴體便將其就地格殺。”
遙皇閉上眼睛似是在拼湊當時場景,片刻後睜開眼,終於肯理會白綺歌:“你說五皇子一派胡言可有根據?”
“五皇子所說疑點甚多,皇上細查下去自然找得到證據。”白綺歌不卑不亢,連頭都不肯低下一低,“首先,素嬈為什麼要劫走敬妃娘娘?倘若她真的是為了報復五皇子應該向遙闔殿的人下手才對;其次,五皇子說與素嬈廝打,我不明白,五皇子身強體健卻制服不了一個渾身傷病的女子麼?再有,剛才大家只看見五皇子和素嬈一起握著匕首衝向殿下和敬妃娘娘,究竟是誰從中使勁掌握方向企圖致殿下於死地,這個答案不應該只聽一家之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