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厘從鍾底下鑽出來,她和正準備用拉繩上吊的裴望星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她猜錯了?
天選者也不能敲響鐘聲?
還是缺少了至關重要的哪個步驟?
她們總不能嗝屁在通關前最後一步吧。
此時,甘晝月獨自坐在鐘樓最高處,她雙手撐著檯面,魚尾像是懸空的雙腿一樣輕輕晃動。
她靜靜地凝視著下方,那裡的海浪已經沒過了肖克曼等王國,淹沒了無數房屋和土地。
孤零零的一輪圓月高懸夜空,觸手可及。
黑夜太空曠,沒有觀眾。
注視著那輪月亮,甘晝月的思緒漸漸飄遠。
她沒有小美人魚的記憶,卻似乎從見證了萬物變遷的月亮裡瞥見了昔日的迷霧海。
那片海域湛藍而平靜,是海底生靈的天空。
似乎有一股力量牽引著她緩緩張開了嘴。
這邊,一雙蒼白的手搭在臺面上。
王子緊追不捨,一把抓住了裴望星的腳踝。
他力氣奇大無比,白手套很快就浸出鮮血。
王子緩緩地抬起頭,朝裴望星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眼裡惡意閃爍,就要將她拉下萬丈深淵。
腳踝傳出鑽心的劇痛,裴望星雙手死死抓住欄杆,雙腳不聽使喚地一點點往邊緣滑落。
時厘飛奔過來,將懷錶塞到了裴望星手裡。
握住她的手,按下了懷錶的按鈕。
輕輕的“咔噠”一聲。
裴望星的身體變成不可選取狀態。
“不!”
王子抓了個空,失去了支撐的他從樓頂墜落而下,消失在漆黑的夜空裡。
這一番動作間,人皮書掉在了地上。
時釐正準備彎腰去撿,卻發現上面的鮮血越來越溼潤,彷彿要浸泡整張人皮。
時厘想到了什麼,她快步走到了銅鐘旁,將人皮書卷起來,又用那根拉繩捆住。
這一次,時厘看見本該輕飄飄的人皮書,竟然帶著拉繩緩緩下拉,再下拉……
“咚——”
時厘感受到了鐘樓的微微震顫。
是了。
能夠敲響這座銅鐘,不是國王和工匠,不是拉繩和鍾椎,也不是她們這些天選者。
而是人皮書上的一個個名字,一枚枚帶血的指紋,是他們發不出的聲音,是無法衡量之重。
王權和教廷讓鐘樓短暫地消失,
但它從來沒有真正的消失。
鐘聲為誰而鳴。
銅鐘震盪開,鐘聲卻並非時厘想象中的那般洪亮震撼,反而格外的悠長,是砸在心上的雨點。
宛如一隻巨大的手掌撥開了重重的迷霧。
一直籠罩在周圍的霧緩緩散去,時厘終於聽清了這些天一直環繞著她的囈語和吶喊。
“我們……恐懼……”
“我們是……不死的……”
“我們……不死……”
嘶嘶的火焰聲裡,那些聲音越來越大。
“我們因……恐懼而死……
戰爭……不因我們而起……
生命自我們胯下孕育……
我們不是……馴化的羊羔……
我們不會在他人的審判裡下地獄……
我們是……燒不死的……女巫……”
火焰舔舐她們的臉龐,衣裙和頭髮在火焰裡燃燒殆盡,只剩下純粹原始的赤身裸體。
疼痛讓她們的臉龐扭曲,面板焦黑碳化,她們的表情猙獰如荒原上肆意奔跑的野獸。
她們在低低地笑,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