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剛從“暈船”的噩夢中清醒,睜開困盹的丹鳳眼後,第一眼瞥到的,便是這滿口“銀子”的乾瘦白鬍子老頭。
白鬍子老頭雖然乾瘦卻極有精神,雙眼更是精光灼灼,一張利嘴尤其是讓人無法招架。
沒等她想清楚怎麼回事,這白鬍子老頭已將她從頭評估到腳,算盤打得噼啪響。而等她終於爬起僵了好久的身軀來,她的右手所做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在一頁薄薄的紙上籤下了紅印。
紅印?紅印啊!
一枚清晰的、用印泥壓在紙上的手印……她的一生,不,不能說是她的一生,而是她從那日起的青春年華……就此屬於這“鎮遠將軍府”所有,就此失去了……自由……
她“生前”雖也曾被騙子騙得好苦,但她總歸也是念過十幾年書的精明人啊,她一向是聰明的呀,卻在一時的迷糊困盹中,草草簽下了“賣身十年”的契書!
痛啊。
“死而復生”的確值得她小小開心一下,可這莫名其妙丟掉的“十年歲月”,讓她覺得……失敗……她是一個失敗的女人啦!
好鬱悶啊!
恨不得用力捶身下這張大桌,恨不得衝到房外狠狠尖叫,恨不得……但現在她所能做的惟一動作,卻是長長的……嘆息。
嘆息,嘆息,嘆息。
進這古老的鎮遠將軍府已近兩個月了,她的嘆息以一刻鐘十五次的速度在不斷遞增(當然,吃飯、睡覺、午休時間除外啦),真怕有一天,她心中的怨氣會把這座石砌的大房沖垮了啊。
要死不活地癱在桌上,半眯的丹鳳眼透過鑲有琉璃的窗呆呆地望出去:樹已無葉,湖已冰封,雪已成積,冬至……已到。
冬至了啊。
捏一捏手中剛由信鴿身上解下的小便條,她翻個白眼。上面寫著──
今晚吃冬至湯餃,不要來遲。
短短數字,是那位“逼迫誘拐”她按下手指頭紅印的白鬍子老頭──她喚他“劉頭”的這一府的大管家剛剛差信鴿送來的簡訊。
瞪一眼依然立在桌上咕咕叫的信鴿,她嘆著氣,抓起毛筆在便條背面畫上“知道啦”三個鬼畫符,再把紙條捲一捲,照舊塞到信鴿腳上的小竹筒裡,而後探身推開窗子,放信鴿回去覆命。
真是……先進的通訊工具啊。望著飛遠的鴿子,她聳聳肩。
這鎮遠將軍府面積著實有些大,而府中人偏偏又少又……老。那日在廚房,她一進門就瞧見一屋子白髮蒼蒼、門牙搖晃的老頭老婆婆,第一個念頭便是她不小心走錯了門,進了養老院!
二十幾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啊,一起慈祥地朝著她微笑……她當下瞭解這廚房為什麼會在“偏僻又遙遠”的東南角,而沒設在眾人歇息的北邊院落了……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這些老人家是為了鍛鍊身體啊。
想一想也是,這麼大的地方,卻只有這麼二十幾位走路顫巍巍的老人家們操持,如果不保持一個健康的身體,那怎麼行?!
吃驚之後,她當下淪為府中年紀最小的“小孩”,在眾家老頭老太的推舉下,將負責府中最大勞動量的工作由劉頭的手上轉到了她的頭上,這份工作就是:負責藏有萬餘冊書卷墨寶的“積墨齋”的日常打掃及整理書目的重大工作。
簡而言之,她現在是“書房小廝”。
小廝?她齜一齜牙,枕在頭下的手指撥一撥桌上的一大疊淡黃古冊,滿足地吸口氣,順便將這淡淡墨香吸入肺腑之間。
最需要體力的勞動?或許是吧!至少每日早上她爬上爬下打掃這高高書架上的灰塵蛛網,的確會流幾滴汗珠子。但除此之外……她嘿嘿奸笑兩聲。
書啊,好多好多的書啊,好多好多她從未曾親眼見識過的古籍珍本啊,如今全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