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五時許就起來了,像行軍似不停操到晚上七八點嬰兒去睡才好算一天。
三數小時內不住服侍那小傢伙吃粥、喝奶、飲水、洗澡、抹嘴、擦手、換尿布。
奇是奇在那小人一直嘩啦嘩啦,呼呼喝喝,一點也不知足。
秀麗問秀亮:「這樣子還要過多久?」
秀亮眨眨眼笑道:「你我還不是大了。」
為人妻不簡單。
秀麗指出紕漏:「為什麼你要替老周做妥一切待他回來雙腳一翹看報紙?為什麼傭人不問老周鋅盤漏水怎麼辦?你也並不靠他吃飯,各人照顧自己是很公平做法,為什麼你要多做一份?為什麼你甫做完剖腹生產手術就要育嬰而他不必?」十萬個為什麼。
秀亮聽完妹妹這番話,淡淡說:「因為女人一向比男人有用。」
秀麗還不打算作這樣的無謂犧牲。
小方也不。
說起他大哥的經驗,小方同樣心驚肉跳,「他一下班便得脫下西裝抱孩子,所有娛樂節目都推掉,此刻我都不敢上門去,週日女傭放假,家裡像戰場,全屋奶瓶與玩具,大哥瞼上永恆地浮看一層疲倦的油。」
形容得真好。
「最慘的不是這個,最慘的是辛苦了十多年後,孩子會飛出去,結果還不是人去樓空。」
同蔣秀麗與方家俊一樣,統統辜負了父母的苦心。
秀麗掠一掠修剪得十全十美的頭髮,她猜想她還沒有準備好,還未有能力成立家庭。
那已不是普通男女可以做得漂亮的一件事。
一定要性格非常成熟,手頭異常寬裕,才能從從容容,無後顧之憂地結婚生子。
蔣秀麗算老幾。
小方同秀麗說:「不過有一個家真好,小侄坐在學行車裡,叫他名字,他會笑著過來,張開雙手,讓媽媽親吻他。」
不是不像養一部法拉里鐵斯特露莎。
下大雨那一夜,小方撥電話給秀麗。
「要不要我過來?」
他那邊在放二十年代的情歌「奈何天」。
秀麗輕輕答:「好朋友難找,我們還是維持原狀的好。」
小方想一會兒說:「你講得對。」十分無奈。
結束通話線後,雨勢更大。
小方大概不甘寂寞,接著會撥給趙小姐或莫小姐之類,而秀麗,她手頭上也有小陳小莊的電話,但是按兵不動。
在雨聲中睡覺會做夢。
她夢見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太獨坐一空室裡。
秀麗漸漸走近她,以為她是外婆。
老太太抬起頭來,對秀麗和藹地笑,拍拍空凳,叫秀麗坐下。
秀四問她好,與她閒話家常。
老太太伸出手來握住秀麗的手,秀麗注意到她右腕下方有一枚錢幣般形狀大小的藍色胎記。
「噫!」秀麗衝口而出道:「你也有這張的一搭痣。」
秀麗把她同樣的胎記給老太太看。
老太太笑得更燦爛。
秀麗忽然靈光一閃,明白過來。
呵,老太太不是外婆,也不是母親,老太太是她,是蔣秀麗。
那老太太點點頭,「你終於明白了。」
秀麗看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心頭劇痛,猶如利刃貫心。
呵是她自己,總有一日,她會老成那個樣子。
老年蔣秀麗又笑了。
這時,電光霍霍,天邊響起一個忽刺刺巨雷,秀麗自夢中驚醒,一頭冷汗。
噩夢?並不,這是必然會得發生的事,並非被十來廿只吊睛白顏虎追逐撲殺。
真沒想到她處處看到自己,太自我中心了。
該剎那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