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常常擔心。
生活是找得到的。伴是難尋的。「老」是我最近才接觸到的現實問題。年輕的時候不覺得,只覺老人討厭。像我,簡直對老人有敏感性的恐懼感,但是我自己也始終要老的。
倪博士亦靖是沒有腦袋的,他就是管吃管喝管睡。怎麼樣跟這個滑頭蠱惑的單老碼了相處三年,是一個大難題。暑假往別處開溜,恐怕是一個逃避的方式。
我這麼多的兄弟,最喜歡他,也是緣份。就像我二哥,喜歡老三小均,從小就愛他,省零用下來買餅偷偷給老三吃。母親一說起這種故事,我就忍不住鼻子酸。我二哥是我見過少數真正的男人之一,如果我說查先生與張先生也是,恐怕又有人在那裡說我勢利了,但事實的確如此。
亦靖只是一個糊裡糊塗的孩子,年輕貌美,少年得志,苦的完了,甜的還沒開始,盡開玩笑:「我可不要做人上人,一動就掉下來了。」「我想去教女子大學,只是有人不給。」「倪博士,是了,不是倪先生。」飽死,也難怪我胃口一向不好。難為爸成千打萬的臺幣花在我身上,陪我去看中醫消氣開胃,如今都泡了湯了。
我是愛我爸的。離開臺北回香港,再從香港來這裡,在臺北只擱了三天,還是與他吵架。但我們只是感情不佳,愛還是愛他的,我省了十天,買了一隻公事包給他,六鎊半。完了口袋欠水,胡亂替媽媽挑了條廉價絲巾,還理直氣壯的說:「禮物不算,禮輕情意重。」
自己買了一套破牛仔上衣與長褲過節,買回來就是破的,褪色的,但是我從來沒穿過這種衣服,想著當天氣稍暖,我可以穿著這套衣服,拖看拖鞋到處走,又彷彿得意起來,元氣也漸漸恢復了,好像又能度過此冬似的。
是的,我也有高興的時候。
像收到了卡片。收到了禮物,喝醉了酒。
這一段日子,我並沒有把它計算在我的生命之內,但是它居然來臨了,也只好默默的接受,希望快點過,快點過,同時也儘量享受著——
原是想你忘記過去的日子。阿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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