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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冬日之中也常青翠的松柏在地上灑下一片又一片重疊交替的暗影,樹枝和松針隨著夜風而微微晃動。地上的光與暗來回交替,雲瞬看著那些黑黑白白,明明暗暗心裡似乎有什麼已經被磨滅的東西重新躍了上來,可她絞盡腦汁也沒能分辨出那躍上來的過往到底是什麼。

月華如水,樹影婆娑,是浮生裡難得的靜好寧謐。

而她的心裡卻有著難以抑制的翻騰澎湃。

十年,在冰寒料峭裡擔負著罪人之後的罪名,十年,在各種人的眼色下與母親相依為命,十年,她從皇室貴胄一夜跌落泥塵,變成眾人遠而避之的存在。讓她如何能不怨,不恨,不想?

雲瞬解下腰上的陶壎,擇了一處樹蔭之中站好,吹的是一首《問天》。

壎聲低沉哀婉,聲聲幽咽仿若要穿透雲霄,將這一份悲涼蔓延的無邊無際。她或許也該問問蒼天,為何要降下如斯災禍於善人,讓母親早早而亡?又為何讓劊子手子孫相伴,頤養天年?雲瞬心內如有沸水翻騰,連同壎聲都好似變作一隻被困在籠中的驚鳥,找不到出路的來回亂撞。

她的壎聲正在低糜哀怨之際,忽而一道清冽的笛聲由遠而近,彷彿天降般橫穿進低沉的壎聲之中,雲瞬一愣,壎聲也戛然而止,抬眼看去,在泛著薄霧的夜幕之下,從松柏的陰影之內悄然走出一道人影。雲瞬放下了手中的陶壎,而對方卻沒有停下清亮的笛聲。

他是一個乾淨得彷彿從水月裡撈出來的侍佛童子,消瘦的骨架讓他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只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裡閃著清澄明潔的光輝。

他微微抬起下巴,看見雲瞬後,稍稍點了點頭,算是見禮。即便是在橫笛,雲瞬也能看出他的眼睛,在對著自己微笑。

這如若清風一般清澄的笑容,讓雲瞬為之慚愧,自己夾雜了那麼多悲傷和激憤的壎聲如何能擔得起人家這樣清幽高雅的笛音?如斯清澈明潔的眼神?男子彷彿看出她的心思,停步不前,站在那一片皎潔的月輝之下,靜靜的,好像在等待著她來相和。

雲瞬微微一怔,心裡似被什麼氣力驅使著,重新抬起手中的陶壎,閉上眼睛用心感受著陶壎給自己的力量,也同時毫無違和的附和著他的笛音。

只是這一次,卻沒有了剛剛的激盪心神和不平怨氣,方才的那隻失去了方向的驚鳥終於找到了方向從一片霧靄之中飛翔而出。壎聲和笛聲碰撞在一起,方才滿耳的激盪都變做浮冰般聲聲碎裂,碎裂之聲好像是在和昨日的自己作別。剛剛的鬱結不舒被這清冽的笛音瓦解的蕩然無存。壎聲綿長,笛音更是不絕於耳,細細聽來,兩人的這首曲子竟然和得不差毫分,又如天作之合。

那人將玉色短笛收在單手,看著雲瞬,微微含笑,“打擾了姑娘雅興,在下失禮了。”

雲瞬略一怔忪,啟唇問道,“你是何人?”

他的身上似有比松柏更清冽的味道,朝著雲瞬走了幾步,目光鎖在她手中的陶壎上。壎源自關外,長安城裡更是少有人吹奏此種樂器,眼前這個姑娘竟能將壎演繹得如此蒼涼悲愴,讓他不自覺得被她吸引。

“長安蘇納言家長子,蘇墨遠。”那人看著雲瞬,笑如暖玉。

第六章 不識故人②

“蘇墨遠?”雲瞬將這三個字在口中又唸了一次,恍然覺得這三個字在唇齒之間似乎留下了一絲纏綿的意味。

能在月下林間遇到一個知音人的確是一件雅事,不過此時時候已經不早,而她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雲瞬斂衽為禮,轉身便要告辭。

蘇墨遠邁出一步,依舊還是停留在那片陰影之中,臉上帶出幾分切切,期許的開口在她背後說道,“笛壎相和何其不易,還請姑娘留下芳名。”

雲瞬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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