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好了。”
“好啊,我叫小枝。”她也大方地坐下了,手裡還拎著各種禮物,包括給路繼宗的壓歲錢,“這些年來,繼宗過得怎麼樣了?”
“哎!這小子不成氣候,讀了個職校又關門了,現在家裡閒著,天天上網咖打遊戲。”
路繼宗始終一聲不吭,低頭撈著火鍋裡的燕餃,這才看著表姑的眼睛說:“我想要出去打工賺錢。”
“出去長長見識也好,姑姑會幫助你的。”
“真的嗎?”
路繼宗的眼中露出興奮的光。
一小時後,小枝留下新手機號就告辭了。陳香甜與兒子送到樓下,她說還會時不時來看他們的。
周圍響徹天空的爆竹聲中,她是在附近的小旅館裡守歲的。
一個月前,南明高中宣佈一項內部決定:歐陽小枝自動離職,根據其本人意願,轉去南方貧困山區支教。
她走的那天極其匆忙,司望還沒追到學校門口,她已坐上了一輛計程車。灰暗陰冷的天空下,南明路上呼嘯著刺骨的寒風,少年跪倒在泥濘的地上,她卻不敢再回頭看了。
第二天,她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車,今年春節又要在外面度過了。
她發出了一條簡訊——
“申明?如果你真的是申明,你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請好好珍惜你現在的一切,忘了我吧,永遠不要再見!最後,我真的非常感謝你。歐陽小枝,發自一個遙遠的地方。”
隨後,這個號碼就停機了。
因為元旦那天得到的地址,歐陽小枝特意選定這座小城,一山之隔就是貧困的苗族山寨,她找到其中一個寨子的中學支教,並要在此度過整個寒假。
當年,她之所以留下這對母子的聯絡方式,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路中嶽。
漫長的七年過去,惡鬼始終隱藏在人海中。從各方面的情況判斷,路中嶽出於嫉妒心陷害了最好的朋友,又奪去了申明原來擁有的一切,1995年6月19日,他在魔女區的地底殺害了申明。
只有一個人能誘使他浮出水面,就是這個額頭上有著青色胎記的孩子——他叫路繼宗,是路中嶽唯一的親生兒子,他與司望一樣都是十八歲,彷彿性格里也有某種共同點。
初春時節,她在苗寨裡上課,在一大堆窮孩子的圍繞下,終於可以暫時放下過去。
可是,每每夜深人靜,大山中的月光如此清澈,透過紗帳照到眼中,就會想起1995年的春天。
十八年前,申明老師在南明中學的操場上,看著翠綠抽芽的夾竹桃念道:“艾略特在《荒原》裡說:四月,是殘忍的。”
小枝隱藏在籬笆花牆後說:“老師,你說活著是殘忍的,還是死了是殘忍的?”
他被嚇了一跳,搖搖頭說:“當然是死。”
“是啊,活著多好啊!多好啊……”
而她這才發現,申明的耳朵裡插著耳機,那時流行的隨身聽“Walkman”。
“你在聽什麼?”
老師把一個耳機塞到她的耳中,隨即聽到清亮的粵語歌聲——
“冷暖哪可休,回頭多少個秋,尋遍了卻偏失去,未盼卻在手。我得到沒有,沒法解釋得失錯漏,剛剛聽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裡追究。一生何求,常判決放棄與擁有,耗盡我這一生,觸不到已跑開。一生何求,迷惘裡永遠看不透,沒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原來是陳百強的《一生何求》,她追看過一部TVB劇《義不容情》,就是這個主題曲。
“老師,從前我送給你的禮物,還在嗎?”
“在。”
他只說了一個字,而且語氣尷尬虛弱。
“你要好好留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