癒合,所有創傷,令我變成一個更強壯的人,媽媽,你一定要明白。」
「我並不明白。」
「那麼,支援我。」
「我不懂。」
「不要再責備我,不要歧視我。」
母親別轉面孔,像往日一樣說:「我從沒有那樣對待過你。」
沛華笑了,母親一貫不承認。
她搖搖母親的手。
母親忽然問:「我們應做些什麼?」
「我們如常生活,來,媽,你做菜給我吃。」
母親看著她,「以往你為什麼不多來?」
「因你對我百般為難,我坐在這裡沒有意思。」
這是沛華真正的感受。
母親總是出盡辦法把她趕走,她不歡迎她,因她不聽話。
母親認為一個女兒應當對父母千依百順,亦步亦趨,中學畢業,教幾年書,隨即嫁一個體貼好丈夫,萬裡無雲,一帆風順那樣生活下去,每個星期天回孃家來繳付豐富的家用,陪父母說說笑笑。
母親其實應當比誰都瞭解命運,對人從來不是那樣順利,而女兒所註定要走的,完全是另外一條路。
母親到小廚房去忙,廚房掛著一面鏡子,是母親梳頭的地方。
自那面鏡子裡,沛華看到了自己,緊繃的面板、紅潤的嘴唇,可是這副紅顏,將一年一年蒼老,因為那是時間的定律,那是時間大神殘酷的遊戲。
母親低著頭,在廚房中團團轉。
年輕的時候,沛華曾經抱怨母親一身油膩,從不關懷女兒心靈所需,可是她已經那樣忙。稍後,母親變得更為固執吝嗇,再也不肯付出,她認為子女使她失望,她就收回慈愛。
可是這次母親不一樣,她一邊操作一邊問:「你那一行到底好不好,有無前途?」
沛華笑了,這是母親第一次問起她工作進展。
「我那一行叫廣告,媽媽,我已是創作部總經理。」
「廣告即是吹牛吧,這一行有什麼好做?」
「媽,你思想恁地古老,真是無可救藥。」
「辛苦不辛苦?」
沛華感動了,母親也從未問過她工作是否辛苦,反正那是女兒自討苦吃,誰叫她不去教書。
「不會比教書改簿子更辛苦。」沛華笑笑。
「那是辛苦還是不辛苦?」
「很辛苦,不過我已得到一切應得報酬。」
「可是丟去了時間。」
「一切成績都得用時間精力去換。」
「所以沒有陪伴母親。」
「母親,你一直抗拒我,你從來不接受我。」
母親端著碗出來,「你愛吃的雲吞。」
呵,這是最後一次吃母親手做的菜式了,沛華喝一口湯,照例太鹹,但是這次沛華不作聲。
母親絮絮開始述及陳年往事,沛華愉快地聆聽,案上有兩張報紙,沛華翻開一看,還是七o年代,沛華留戀地撫摸老家每一個角落,把椅子轉來轉去,不肯停下來。
母親忽然抬起頭來,「你在聽嗎?」
「我在聽。」
「呵今天你不趕著出去。」
「不,我不用趕往任何地方。」
「真是難得。」
母親微笑,沛華亦微笑。
沛華不記得她們曾經如此和洽相處過。
「你要不要看我替你織的毛衣?」
「啊不用織了,多麼傷眼神。」
「我現在也已織得不像樣了。」
是,母親曾經那樣抱怨過,可是當時沛華沒放在心上。
「不怕,我們流行現買,現買也有手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