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他們不過透過兩次電話,可是詠詩待他不客氣,一說就說心中話,異常寫意。
病好之後,他約她聽音樂。
坐了廿分鐘,詠詩便說,「那幾把梵啞鈴像殺雞。」
以前她會忍耐到半場休息時才找個婉轉的藉口。
馮淵笑笑,陪她離去。
他倆去看了場精彩的科幻電影。
詠詩說:「形式不重要。質素至要緊。」
馮淵頷首。
「無論做什麼,總要做好它。」詠詩還補一句。
隔不多久,詠詩的母親便問,「你找到新朋友了吧。」
詠詩一怔。
奇怪,難道看得出來?
「氣色好多了。」
「是個普通朋友。」
「別太挑剔人家。」
這句話另一個意思是「人家不嫌你就好」。
母親太希望看到詠詩成家。
她又說:「過去的事,不要去記得它。」
詠詩抬起頭來。
呵母親大約都知道吧,瞞不過她的法眼。
「有機會讓我見見他。」
忽然之間,詠詩覺得這不過是母親一個卑微的願望,於是說:「一定。」
母親從來沒見過周哲文。
沒想到馮淵先把詠詩請到家裡去。
那是一間老房子,裝修卻是簇新的,老傭人做了極精緻的三菜一湯,馮淵的母親已經去世,只餘父親,對詠詩非常客氣,與她談了一會子唐詩,喝了碗湯,便退到書房去了。
詠詩喝多了一點香檳,只覺十分鬆弛,到偏廳坐下聽音樂,一時沒有離去的意思。
馮淵把窗簾拉開一點,「詠詩,來看這月亮。」
詠詩過去張望,「嗯,真美,那麼大那麼圓,你看,那裡是桂樹,那個是吳剛。」
馮淵忽然想念母親:「家母已不能賞月。」
詠詩很坦然說:「可是她已與日月同在。」
「你真的那樣想?」
「當然,她已經天眼通,無所不知。」
「可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夢見過她?」
「因為這個世界的事已不再使她煩惱,而且,世間數十年不過短暫匆匆,彼此很快就可見面。」
馮淵點頭。
詠詩覺得是時候了,她輕輕說:「那些信,是你寫的吧。」
馮淵轉過頭來。
「哲文給我的信,全由你代筆吧。」
他不語。
詠詩說:「沒關係,告訴我好了,我一早已知道。」
「是,」馮淵說:「的確出自我手筆。」
「謝謝你。」
「不怪我冒昧?」
「那些真是好信。」
「詠詩,你文筆也極佳。」
「信呢?」
「你叫我丟棄。」
「你有無扔掉?」
「沒有。」
「有沒有帶回來?」
「一共五十二封,全收在一隻盒子裡。」
「你怎麼會回答一個陌生女子的來信?」
「開頭是因為哲文沒有空,他請我代答。」
事實並非如此。
周哲文連信都不拆,隨意扔在客廳的茶几上。
這個人一到紐約,已把女友丟在腦後。
馮淵不敢說出來,怕詠詩窘。
「你是基於同情嗎?」
「不,是因為你的信寫得實在好,我渴望讀,也渴望回復。」
他問周哲文:「我可以讀這些棄信嗎?」
「請便。」周哲文頭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