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擾攘,記者小姐被趕了出去。
藍和平有點惆悵。
護士說:「藍英雄,你多多休息。」
藍英雄?
真要命,每個人都那樣叫他。
和平漲紅了臉。
在漆黑中過活,因不能做別的事,容易胡思亂想。
看護走了以後,和平悄悄自床上起來,慢慢摸到浴室裡去。
他漱了口,剛想出來,聽見輕輕的腳步聲。
他仰起頭,想聽仔細點。
「誰,咪咪?」沒人應。
看不見,是天底下至不方便的事。
也許沒有人,還早呢,起碼要到中午,才會有人來看他。
和平回到床上,側躺著,想心事。
鼻端忽然聞到淡淡一陣香氣。
房裡難道真的有人?
他又撐起身子問了一聲,「誰?」
「是我,藍先生。」醫生回答。
不,不是醫生。
「房裡只有我同你兩個人。」
「啊。」
「別胡思亂想。」
「我此刻除了胡思亂想,好似已無其它事可做。」
「那麼,試把自己當一個作家,構思一篇長篇小說,你平時看不看小說?喜愛哪一類小說?」
「我專愛偵探兇殺故事,還有,鬼故事也不錯。」
醫生駭笑,「那不行。」
「科幻呢?我也喜歡看科幻。」
「你不如在腦海中寫一個愛情故事。」
和平笑了。
護士進來替他量過血壓,讓他服藥。
「來,今日你坐在輪椅上,我推你到花園去走走。」
「我情願用雙腳走。」
「聽話。」
「醫生,我想拆了紗布就回家,我除出看不見之外,什麼事都能做,回家我至少有收音機及電視作伴,鄰居也可以來看我。」
「權且忍耐一下。」
「真悶。」
「是,暫時不能玩電子遊戲機了。」醫生頂幽默。
和平只得陪笑。
他不是不心急如焚的。
愛情故事?
眼睛完了,愛情也完了。
醫生離去之後,和平又似聞到那股香氣。
他想起來,這是古老的林文煙花露水,母親生前在夏季最愛用這個。
和平心念一動,「是母親嗎?」
他十二歲的時候母親因病逝世,醫生一早已經把真相公佈,母親一直很勇敢地與病魔糾纏,可是終於也知道不行了,把阿姨們叫來。把略好的衣服分掉。
她只是不捨得和平。
「和平,」母親說:「媽媽看不到你大學畢業與結婚生子了,有點不放心呢,真是沒奈何,呵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她落下淚來,「和平,請記住世上好人比壞人多,可是也要提防壞人。」
和平懷念她,至今想起母親,總要傷心。
「媽媽,是你來看我嗎?」
沒有回答。
和平輕輕說:「媽媽,此刻你也是天眼通了吧,你一定可以看得到我的生活十分豐足充實,媽媽,你在天之靈保佑我恢復視線。」
那股香氣隱沒了。
和平忍耐著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
這個星期,大概比平日的一年還要長。
同事們由天天來變成隔天來,最後醫生宣佈拆紗布時,連咪咪都不在。
醫生宣佈的訊息壞透了,第一次手術失敗,需要再做一次,和平聞訊十分平靜,可是醫生走後,他失聲痛哭。
正覺孤寂彷徨,那股香氣又來了,似圍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