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未生病,只要不發癲病,果真好用,大是歡喜。
齊粟娘在此處住了幾日,身上的傷慢慢癒合,從陳娘子嘴裡方知這村裡不過只有兩戶人家。這兩家原都住在漕河東邊近岸的村落裡,因著連年的洪水,一撤再撤,退到了這離岸近六七十里,揚州府高郵州外的的村子安身,
這青衣女人夫家姓陳,膝下有個獨子,名叫陳演,得了童生秀才的功名,前幾日赴江寧府鄉試。那齊嫂子孃家姓宋,有一夫一子,丈夫齊虎雖在,兒子齊強卻逃丁在外,已是四五年未回,前幾日有親族王天旺在他家躲差役,齊粟娘還在睡時,人已走了。
齊粟娘聽得“逃丁”兩字,大是不解,再想這一逃一躲,更是奇怪。陳娘子睨她一眼,細細說了朝廷以人頭抽丁稅,貧戶實實負荷不起。陳家卻是因陳演有功名在身,免了丁稅,又嘆道:“齊強那孩子倔得很,卻又聰明過了頭,這份丁銀我家也能勉強替他湊了,他卻死活不要,再不肯安分,負氣離家,只說賺大錢去了。”其他卻也不多說。
齊粟娘聽得暗暗嘆氣,驀然從腦海中的故紙堆裡扒拉出“攤丁入畝”幾個字,既忘了其意,也不知其時,只知這年頭貧窮人家實實難耐,年年的水災沒把人逼走,各種苛捐雜稅卻生生讓人離了故土,漂泊在外。
齊大娘獨生兒子不在,聽得齊粟娘亦是姓齊,更是歡喜,拉著齊粟娘到她家耍玩說話。齊粟娘見得他家堂屋也是一般整齊乾淨,供著神櫃和齊氏祖宗牌位。因著還未出正月,還擺了一盆裹著紅紙條的水仙花兒。兩面牆上貼的是大紅年畫。窗前門上貼滿了紅福字和紅窗花。
齊粟娘從齊家出來,看著村後打穀場上,齊大叔淌著一身大汗,赤膊在築高架糧倉,實是不得其法,白費了半天力氣。齊粟娘卻不敢冒然開口相助,只得盯著看了半天,待得齊大娘來趕時,方才糊里糊塗地離去。
她心中細細打算,見這村裡空屋不少,村人和善,沒欺負她是個孤女轉賣出去,實是她的運氣。又見這陳娘子家中雖陋,卻出了個秀才,是個知禮曉儀的,原想把身世實實道出,再哀求收留。
沒料到回到屋中,陳娘子正尋了一些舊日衣物出來,撒了線粉,燒了炭鬥。她一邊低頭持剪改衣,一邊不經意地道:“粟娘,看你身形是北邊人,口音兒是京城那邊的,老家可是在永定河邊?”
齊粟娘大吃一驚,連連點頭,問她如何得知。陳娘子笑道:“你既是從漕河邊來,又帶著溼衣,水性必是好的,自是河邊人家。南北水患,南邊是黃、淮、長江,北邊京城附近便只有永定河了。”
齊粟粟見陳娘子如此心細,大是佩服,又聽她道:“這幾日不見你提起爹孃親人,多是水災裡沒了,或是你被賣了,不敢多說?”說罷,停下剪子,轉頭凝視齊粟娘,“賣身契在外頭,只要不被尋到,便也罷了。女子不用納丁稅,待尋個時機,託人替你在我家落個戶籍,也叫你這孩兒不再日日憂懼。”
齊粟娘聽得此話,面上靜靜與陳娘子對視,心裡驚駭,她不過在陳娘子家住了幾日,話未多說一句,事未多做一件,老底兒卻被人看得通通透透,左思右想,知曉機不可失,撲通一聲跪下哀求道:“大娘,我……粟娘雖不明事理,卻是個肯幹的,活命之恩不敢言謝,只求您收留教導我,我……”
陳娘子不待她說話,一把將她扶起,一邊咳嗽一邊道:“不必如此,都是水邊遭災的,知曉這些難處。你是個膽大不服軟的,竟敢搏命逃出,到得我家。但到底不過十歲,又是女娃,今次你運道好,手腳沒有廢掉,卻再難有下回,若是趕你走了,只能死在外頭。”說罷,又笑道:“只是有一件事,你齊大叔日後幹活赤身時,你切切不可直愣愣看著,不知避諱。”
齊粟娘一驚,恍然道:“難怪齊大娘今日不給我好臉色看,原來是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