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和著他唱起來。雖然我用的是漢語,也有點跑調,但我的大膽接應還是叫這青年驚訝。他隨即放低聲調,用鼻音烘托起我的歌聲。
同道的幾個青年朝這唱歌青年“啊呵啊呵” 起鬨大叫,揚起馬鞭打轉大馬,把我倆圍攏在草場中央。轉動的馬匹和喝彩聲打花了我的眼神,我突然有些緊張,收住嗓門。這唱歌青年因此再次放開歌喉,接過我的聲源又大聲唱起來。一連唱過幾首,皆是草原牧歌。最後,他唱起了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東邊月亮》。這是一首長篇幅的傳統情歌。亦是耿秋畫師曾經教過我的。但我並不會唱。所以又是我,用輕輕的鼻音在烘托他的歌聲。
而這青年唱起《東邊月亮》時,神情再無張揚,或者迎合之意。他的目光,變成月色模樣的清涼,悄然從我的臉面上游移開,不知不覺間,沉浸在自己的歌聲世界裡。
從東邊的山尖上,白亮的月兒出來了。
姑娘的臉面兒,在心中漸漸浮現了。
去年種下的幼苗,已經長大了。
青年老後的體軀,比南方的弓還要彎了。
自己的意中的人兒,若能成為終身伴侶,
猶如從大湛清中,得到一件珍寶。
但若是要隨你心底之意,今生與佛的緣又斷了,
若要往空寂的山嶺雲遊,就把你心裡的事違背了。
有力的蜀葵花兒,你若去作供佛的物品,
我也將年幼的松石蜂兒,帶到你的佛堂……
蔣央,這就是月光。他本名叫東月。月光是我不經意間隨口喊出來。當時我這麼喊他,因為聽不懂,他朝我愣著眼神。
“我叫你月光行麼?”我這麼問,重複叫一聲,“月光。”
東月仍是愣著眼。他眼睛發愣的時候,剛才唱歌時的那個月色一樣清涼的目光便是混亂了,困頓在我語言的門坎之外。(從這時起,我即決心,一定要好好來學習藏文。)
東月聽不懂我的話,多農喇嘛便在一旁把我的意思傳達給他。他馬上朝我笑起來,乾脆地點起頭,跟著我繞口學道,“月──廣(光)?”
“月光!”我說,口對口教他:“月──光!”
“月──廣──光,哦呀,月,光。”東月朝我閃動眉目,喜愛地喊起自己,“月──光!月光!”
“哦呀,月光!”
我們倆的眼神不安分地跳躍起來,它們也要快活地交流一下。
我的目光在說,“你嘛,也可以給我一個名字。”
他的眼神想了想,“那我叫你梅朵!”當時月光的確有這樣的回應。不過說的是藏語,我當然似懂非懂。又是我被困頓在他的語言門坎之外了。月光有些著急,突然從草地間拔出一朵紫色小花,我聽多農喇嘛喇在傳送月光的話。‘他說你長得跟這花兒是一個模樣的,所以他也要給你一個名字,叫梅朵!梅朵,就是花兒!’
第7節:情歌(2)
哦!梅朵,月光。月光,梅朵。我情不自禁笑了。
和月光一起趕來的青年們已經下馬來,大家開始圍上我跳鍋莊(藏語意為:跳舞)。一位身穿藏藍色氆氌,外套漢式小西服的的青年拉住我的手,帶動我也跳起來。他粗獷的肢體,帶動我不知所措的身子,像絲綢與毛氈的碰撞,叫我慌張。
“我,班哲。”
青年自我介紹,笑,笑意卻在舞動中旋轉得極快,一閃而過。“你看過藏戲嗎?”青年問。
我來不及回答,因為他帶動得太快,我感覺天旋地轉,被他把持著整個人在飄晃。閃逝中我在尋找月光。卻看他此時的一身青紫色氆氌,被超速旋轉的視覺弄得虛浮了形態:那不再像是一個人,更像是一種虛像,虛顯的某種景象。抑或即是一朵綻裂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