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揚見他俯身,飛足往他臂上踢去。安小慧急叫:“崔師哥當心!”那少年側身避開,隨即搶攻而前,雙掌疾劈過去。溫南揚不及退讓,也伸出雙掌相抵,啪的一聲大響,四掌相交,兩人各自退開數步。那少年又待上前,那商賈打扮的人叫道:“希敏,慢著。”袁承志記起安小慧的話,說有一個姓崔的師哥和她一起護送這筆金子,因兩人鬧了彆扭,中途分手,至被青青出其不意的劫了去。那麼這少年便是崔秋山的侄兒崔希敏了,難道這個形貌滑稽的商人,竟是大師哥銅筆鐵算盤黃真?仔細一看,見他右手中那支筆桿閃閃發光,果是黃銅鑄成,左手中那算盤黑黝黝地,多半是鐵的,這一下喜出望外,忙縱身過去,跪下叩頭,說道:“小弟袁承志叩見大師哥。”那人正是黃真,雙手扶起,細細打量,歡然說道:“啊,師弟,你這麼年輕,真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你。”袁承志道:“請問大師哥,恩師現今在哪裡?他老人家身子安健?”黃真道:“恩師此刻在南京,他老人家很好。”
安小慧過來說道:“承志大哥,這就是我說的崔師哥。”袁承志向他點點頭。安小慧見袁承志背上粘了些枯草,伸手拈了下來。袁承志微微一笑,神色表示謝意。
崔希敏瞧著很不樂意。黃真喝道:“希敏,怎麼這樣沒規矩?快向師叔叩頭!”崔希敏見袁承志比自己還小著幾歲,心頭不服氣,慢吞吞的過來,作勢要跪。袁承志連說:“不敢當!”雙手攔住。崔希敏也就不跪下去了,作了一揖,叫了聲:“小師叔!”黃真又罵:“甚麼小師叔大師叔,就算你大過他,師叔總是長輩。我比你老,你又怎不叫我老師父?”袁承志向崔希敏笑道:“你叔叔可好,我惦記他得緊。”崔希敏道:“我叔叔好。”呂七先生見他們師兄弟、師侄叔見禮敘話,鬧個不完,將旁人視若無物,這時卻輪到他耐不住了,怪目一翻,抬頭望著屋頂,說道:“來的都是些甚麼人?”這一出聲,眾人都嚇了一跳。原來他這句話說得聲若怪梟,十分刺耳,沙嘎中夾雜著尖銳之音,難聽異常。
崔希敏踏上一步。說道:“這些金子是我們的,給你們偷了來,現今師父帶我們來拿回去。”呂七先生仍是眼望屋頂,口噴白煙。忽然嘿嘿冷笑兩聲。
崔希敏見他老氣橫秋、一副全不把人瞧在眼裡的模樣,氣往上衝,說道:“到底金子還是不還,你明白說一句。要是你作不得主,便讓作得主的人出來說話。”呂七先生又是磔磔兩聲怪笑,轉頭向榮彩道:“你告訴這娃兒,我是甚麼人。”榮彩喝道:“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呂七先生,可別把你嚇壞了。年紀輕輕,這麼無禮。”崔希敏不知呂七先生是甚麼人,自然也嚇不壞,叫道:“我管你是甚麼七先生八先生,我們是來拿金子的。”溫南揚剛才與他交了手,未分勝負,心中不耐,跳出來喝道:“要拿金子,那很容易,得瞧你有沒有本事。先贏了我再說。”不等對方答話,跳過來就是一拳。崔希敏猝不及防,這拳正中肩頭。他大怒之下,出手一拳,蓬的一聲,正打在溫南揚肚上。各人各自負痛跳開,互相瞪了一眼,重又打在一起。頃刻之間,只聽得砰蓬、砰蓬之聲大作,各人頭上身上都中了十餘拳。兩人打法一般,都是疏於防禦,勇於進攻。袁承志暗暗嘆氣:“大師哥教的徒弟怎地如此不成話,要是遇到好手,身上中了一兩拳那還了得?難道崔叔叔也不好好點撥他一下?”他不知崔希敏為人贛直,性子頗為暴躁,學武時不能細心。好在他身子粗壯,挨幾下盡能挺得住。混戰中只見他右手虛晃一拳,溫南揚向右閃避,他左手一記鉤拳,結結實實的正中對手下顎,砰的一聲,溫南揚跌倒在地,暈了過去。崔希敏得意洋洋,向師父望了一眼,以為定得讚許,卻見師父一臉怒色,心下大是不解,暗想我打勝了,怎麼師父反而見怪。小慧見他嘴唇腫起,右耳鮮血淋漓,拿手帕給他抹血,低聲道:“你怎不閃避?一味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