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挑篝火,蘭殊抱腿坐在他旁邊,眼皮開始打架。
她微垂著螓首,猶如小雞啄米,一晃一晃間,睏倦靠倒了他肩上。
還沒等?少年嫌棄,蘭殊就好像求生使然般,自個跳了起來,揉了揉眼角,含糊著嗓音,同他道了聲?歉。
這聲?強打精神的道歉話音還沒墜落,天空忽而一聲?巨響。
剛剛還企圖保持著矜持端莊的人兒,登時成了只聽?雷的鵪鶉,面色頓時慘白了一片,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臂膀,埋頭躲到了他肩後。
那熟悉的女兒清香一接近,秦陌的太陽穴嗡了一下,並不自在她這樣緊貼著他。
他蹙眉側首,只見崔蘭殊拼命捂住了耳朵,蛾眉緊皺,仿若被激起了十分痛苦的回憶,櫻唇一瞬間褪得毫無血色,額間掛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霎那間,少年心下一軟,沒忍下心把她推開。
山巒上並沒有烏雲翻滾,只是幾聲?空雷。
少年難得沒有出聲?,靜靜地由她依靠著,直到外?頭的空雷沉寂下來,倚在他身後蜷成一團的人兒,身子忽而僵了下。
秦陌知道她緩過來了。
蘭殊一下跳了開來,臉頰泛出了大片紅暈,咬了咬下唇,困窘地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秦陌並沒有責備她,只沉聲?問道:“害怕?”
蘭殊乾乾咳了兩聲?,如實作?答:“怕打雷。”
“只是怕打雷?不怕出不去,死在這?”秦陌微微挑起眉稍道。
只見蘭殊毅然搖了搖頭。
雷聲?一停,蘭殊又恢復了平時的恬淡模樣,方才弱不堪折的那股嬌態,在眉眼間蕩然無存。
她提了提唇角,望著洞口笑道:“其實這種出不去的感覺,我很熟悉的。小時候阿孃給我算命,那些禿驢非說我命數淺,老天爺會提早把我收回去。我阿孃捨不得,為了杜絕一切意外?,就一直把我鎖在家裡?,不讓出門。我那時也像這樣,總是蹲在窗前,望著天空的星星。”
秦陌盯著她唇角無畏的笑紋,“所以你不喜歡和尚?”
蘭殊理直氣壯地罵道:“是他們害得我沒有自由的!”
沒有自由也罷,更不喜歡他們,一語成讖。
蘭殊一直自負美貌無雙,可也擔憂過等?過了三十歲,色衰而愛弛,她該如何是好。
不曾想她二十出頭便香消玉殞。
死在了最美的時光裡?。
也不曾想從無色衰而愛弛。
她滿心滿意愛著的夫君,從未將?她放在心上。
蘭殊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間夾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不過我經常想辦法?偷溜出去,還是看到了很多好看的,吃到了很多好吃的。”
少女望著洞外?的天空,“人是不會沒有辦法?的。只要活著,總會有出路。”
秦陌看了她一眼,篝火之?下,她的臉猶如暖玉,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就像一道黑暗中發光的剪影。
少年順著她的視線仰頭,望向洞外?漆黑的天空,鬼使神差般說了句:“我以前在突厥做質子的時候,也跟坐牢一樣。”
“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
突厥當?時的大可汗是個嗜血的瘋子,秦陌剛到突厥的時候,每天都被他強迫去觀摩他們俘獲的,玄策軍的人頭。
他們把那些他喊過叔伯的頭顱,釘在了柱子上,供人觀賞。
那時他才八歲,嚇得每晚噩夢連連。
後來長大了些,有一次宴會上,他聽?他們嗤笑大周如今的勇士都是酒囊飯袋,他不服,在那場宴會的鬥獸場上,他一個人打死了三匹草原狼。
當?時他不過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