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裡,她仍是那個一見他失勢便始亂終棄的女子。
如今風水輪流轉,她不會意外他有心報復,卻也不意外他可能早已釋懷。
畢竟,他能以二十七歲的年齡升任三品,早不是當年那個只會繞著她轉的純真少年。
宰相肚裡能撐船,少時的齟齬,到了他這,大抵已成了不足為道的雞毛蒜皮了吧。
蘭姈心裡悄無聲息地鬆了口氣,不斷寬慰自己,這只是一場普通的續舊。
可她很快便發現,自己的這口氣松早了。
這位權勢滔天的尚書大人,食不言,寢不語,安靜地等著她一口一口把抄手吃完後,以散步消食的名義,卻叫玉裳原地等候,帶著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他們曾經定情的地方。
曲江另一頭靜謐的水岸邊,煙柳嫩黃,四周桃枝疊影,迎著春意,冒出了滿枝芽的花苞。
他倆一前一後地走著,續舊的話,有一句,沒一句。
“他對你好嗎?”
面對他不冷不熱幾乎客套式的關懷,蘭姈短促的沉默了片刻,思忖著最為妥帖的回話。
趙桓晉突然轉過身來,趁她一個愣神,雙手握住她的手腕,霎那間,將她抵到了一棵桃花樹下。
蘭姈美眸圓瞪。
後背緊貼上黑漆的樹皮,她剛睜大著眼抬首,男人的手不由分說地,朝她頭頂落了下來。
他一把掀起了她的碎髮,朝著她光潔的額角看去。
入目,是一道碎瓷片劃破的疤痕,細細長長,泛著結痂的褐色,橫陳在她雪白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趙桓晉的雙眸,狠狠沉了兩分。
蘭姈煞白了臉色,在他懷裡掙扎起來。
趙桓晉卻不肯鬆手,憑著身形高大的優勢,將她按在了樹上。
兩人此時捱得過近,蘭殊心驚膽顫,又退無可退,只能伸出雙手,推著他的胸膛,清越的嗓音下,透著幾不可聞的顫抖,“大人這是做什麼?”
他盯著她發顫的睫羽看了良久,鼻尖逸出了一絲冷笑,“姈妹妹這麼聰明,居然看不出我想做什麼?”
他溫熱的鼻息撲在了她耳畔,話語間熟悉的腔調,令蘭姈素是平和冷淡的雙眸裡,頓時浮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慌亂,呼吸聲,一時間變得急促不堪。
她驀然回想起當年,他也是這樣,設法引走了她身邊隨侍的女婢,將她抵在了大樹下,肆無忌憚地向她表露心扉,非要她答應,還不由分說的,強吻了她。
蘭姈壓低了螓首,半分頭都不敢抬,生怕他像少時那般,戲弄於她。
那時,是少年間的曖昧與悸動。
這會,就是不守婦道,寡廉鮮恥了。
她怕他以這樣的方式報復她。
然而他除了將她抵在樹上,沒讓她掙脫,接下來並沒有做什麼讓她過於難堪的舉動。
趙桓晉靠在她耳邊,沉沉道:“你知道我這些年怎麼過來的嗎?”
他的聲音又低沉又危險,蘭姈手抵著他的胸口,貝齒輕啟,都是哀求,“我知道大人吃了許多苦,是我對不起你”
趙桓晉卻笑了,“你哪裡對不起我?”
蘭姈緊緊咬著下唇,面上仍是那冰清玉潔的冷麵美人,心裡卻亂得猶如擂鼓,眼眶已經被他嚇得通紅。
那金豆子在眼圈裡不停打著轉,趙桓晉到底有些看不得,終究往後退了一步。
他一退去,蘭姈發軟的身子順著樹根墜落地上。
她忍不住捂了心口,一抬袖,涼風灌入袖間,令她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
男人直直站在她面前,沒再壓迫著她。
可那頎長的影子仍被月光照的長長,罩在她身上,蘭姈的心口,仍然止不住地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