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弱的大臣們甚至因此對一切戰爭都抱有排斥的態度,哪怕是勝仗都不能接受。這也就是為何萬曆三大徵中的壬辰平倭之戰,會發生朝鮮人拼命頌揚明軍明將,日本人拼命頌揚自己。只有大明的記錄上多有批評乃至扭曲咒罵之聲。
在他們的邏輯裡,武將打不贏,該殺。武將打贏了,會導致皇帝自信心膨脹,以至於窮兵黷武。所以也該殺。只是前者可以明正典刑,後者只能用刀筆去殺了。
真正促使張鳳翔改變初衷的,是一位同鄉。
同鄉這種關係在大明的官場裡次於同門、同年、同窗,屬於可以利用,可以拋棄的雞肋關係。一位身為御史的同鄉“無意間”讓他得知,原來都察院裡竟然有一幫人在秘密籌劃鼓動親征的提案。聯想到太子之前的明示,張鳳翔突然發現這是一個進入太子黨的好機會,並對之前自己的反應遲鈍懊惱不已。他連夜回家鋪紙撰寫,終於趕在御史之前將親征奏疏以兵部的角度送到了皇帝御前。
果不其然,旋即便有御史跟上,當天下午就有三份奏疏請求皇帝陛下親征。崇禎當然不能無視這種聲音,傍晚時在平臺召見重臣,討論親征事宜。
鑑於大明的歷史,閣臣樞輔肯定不能同意皇帝親征,紛紛開罵。可惜崇禎的性子是你越罵我越要做,原本對親征還有些若迎若拒的糾結感,此刻卻是堅定地相信了張鳳翔的立論:只有皇帝陛下去了洛陽,才能振奮軍心,促使督臣將帥用命。
朱慈烺終於等到了這一刻,點起東宮侍衛營,直往平臺而去。
陳演早已經對都察院和兵部的人惱火到了極點,但是卻又無可奈何。他的聲望本來就不夠,之所以能做到這個位置,與崇禎帝的一貫的帝王手法也有關係。
崇禎自從登極之後,先剿滅了危害自身安全的魏忠賢,毀《三朝要典》,給東林黨翻案,但並沒有如同東林黨人希望的那樣對他們加以重用。崇禎朝最受待見的兩位首輔,溫體仁與周延儒,都以孤臣自標,反觀東林黨人只能出任都察院、六科廊之類的位置,足以證明其中帝王制衡的味道。
尤其是周延儒案判得極重,也是因為時任首輔的周延儒腦抽,與東林餘黨媾和,這才招來皇帝的雷霆震怒,丟了性命。
陳演當然不會是東林黨人,這也註定他在朝中的聲音不會很響亮。即便他極力反對皇帝親征,也未必有誰會給他搖旗吶喊。如此一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請求以重臣代天出征。都察院對此應該也能滿意,到底他們的目的是讓太子出征。
這從馮元飆那封橫空出世的奏疏中就能看出來。
——國家有這樣好兵的太子,真不是祥瑞之兆。
陳演心中暗道。
“老先生以為如何?”崇禎對在任的首輔一向客氣,只要心理狀態正常,就不會直呼其名。
“臣以為,”陳演略一沉吟,彷彿真的在動腦筋一般,“中樞與言官之議有理,然其視野不開,只見其利,不見其害。”
“請老先生細細道來。”崇禎往前傾了傾身子。他不是後知五百年的先知,也不是眼耳通天徹地的神人,關於陳演在官場上的惡劣名聲雖有耳聞卻只以為是小人攻訐,並不放在心上,對他仍是信任有加。
“陛下若能親征,或許真能收到奇效。”陳演先肯定了兵部的上表,又轉向馮元飆道:“然則敢問本兵,可知京營有多少堪戰之士,上直親衛若要隨陛下親征,要花多少兵餉。還不止是兵餉,陛下親征,百官隨行,這其中的花銷若是全落在地方州縣上,百姓可吃得消麼?”
錢糧的問題始終是崇禎的大問題。民間說崇禎是“重徵”,可見這加派糧餉已經逼得百姓對朝廷心生怨念。任誰都不願意生在一個稅賦極重的世道,把血汗錢交給那些豪門權貴去揮霍無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