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蓀菖還對蘇州話心存畏懼,低聲問道:“蘇州府離此地還有多遠啊?”
梁兄大笑道:“此地就是蘇州府轄境。”
此時眾人站在崇明縣地界,隸屬於蘇州府。吳淞江對面就是上海縣,屬於松江府。
雖然崇明就在蘇州,吳蓀菖卻要比梁兄多走一天的路才能到任。總算這一天行程都是陸路。有公家馬車可以乘坐,倒是輕鬆了許多了。車上一同到蘇州府的只有三個人,另外兩個卻是新近畢業的年輕小夥子了,嘴上連鬍子都沒有,只是一圈硬毛。
長著娃娃臉,實則二十一的吳蓀菖理所當然成了這三人小組的首領,被另外兩人視作主心骨。不過吳蓀菖知道兩人學的是會計之後,卻收斂了許多。相比之下,他並不具備專業技能,以前的工作更像是跑腿打雜的小廝。
“我等到了任上,還要多多走動,也好把公事辦得妥當些。”吳蓀菖對二人道。
“全憑吳兄指教。”二人紛紛道。
事實證明,吳蓀菖的這個招呼是打得多麼及時。三人剛到崑山縣,就被當地官吏使了個下馬威。縣官一臉狠戾,似乎見到了奪妻殺親的仇人;從大縣丞到下面各房書吏,無不陰森以對,就連沒有身份的白役也都對他們漫不經心,翻著白眼連招呼都不打。
整個崑山縣衙就如鬼蜮一般,走進去就能滴水成冰。
吳蓀菖領著兩個被嚇趴下的小弟出來,鼓起勁安慰他們:“別怕!咱們是大明朝的命官,他們能吃了我們不成?”
“哥哥腿莫抖了……”
“……”
這樣的態度,縣衙自然沒有給三人安排食宿。吳蓀菖總算管過工商這一塊,對於客棧、伙食的物價標準倒也熟悉,不至於鬧出笑話。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江南的物價頗為奇怪,用銅錢則價低,用銀子卻價高。如果按照物以稀為貴的說法,看來江南的銀子多而銅錢少。
雖然沒能明白其中的經濟原理,吳蓀菖卻也管不了那麼許多了,因為還要想想明日到了縣衙該怎麼與上官、同僚相處。
大明府縣的基本配置是正七品的知縣一員,正八品的縣丞一員,正九品的主薄一員,不入流的典史一名。
皇太子擴充官吏體制,在原有基礎上增加縣尉掌管巡檢司和鄉勇,隸屬於都指揮使司系統。又設了縣裁判所,分離了知縣、縣丞的司法權。同時要求各衙門都增設照磨所,用來統計本署的行政收支。
至於例會、立項等等制度,在北方也都是常識。吳蓀菖從第一天吃公糧,就被人傳授這些規矩,視作理所當然。到了崑山之後,卻發現自己真是到了外國異域之地。
這裡的裁判所根本就是知縣和縣丞兼任,典史兼管著縣警察局,只有馬步快手四人充任警察。照磨所形同虛設,只是在戶房門口多掛了塊牌子罷了。縣尉卻是缺員,據說還在等都司派人來。至於日常工作程式,諸如例會、立項、紀要、通報……眾人像是聞所未聞。
“下官該分管哪一塊工作呢?”吳蓀菖弱弱問道。
知縣耷拉著眼皮,端坐四出頭的官帽椅上,悠悠道:“主薄本該主管全縣戶籍、文書辦理之事,正好去年年初南京來了公文,催著要編戶齊民,重新登記百姓戶口。本官便將此事交付於你了,你要好生辦差,切莫辜負皇恩。”
“下官明白。”吳蓀菖頓了頓,又道:“大老爺,您看這人手、錢財……”
“本縣正稅還欠了許多,哪有錢財給你!至於人手嘛,你自己去找個攢點便是。”知縣大老爺抬起手,朝桌上的茶盞摸去。
吳蓀菖只得無奈告辭,心中暗道:錢也不給,人也不給,就要我做編戶齊民的大工程?也不知道崑山縣現在做到了哪裡。
回到自己職房,吳蓀菖喚來戶房吏目,見是個五十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