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他們恨我,是由於我這個榜樣的存在,將使他們回家後遭受一場厄運,或者腦袋被晃、耳朵被揪;或者臉蛋被拍、屁股開花。這讓我很於心不忍。在老師們的諄諄教誨下,我已經變成了一個集體主義觀念很強的人,不喜歡個人英雄主義。於是,為了體現大家有難同當的集體主義氣概,我在學校裡開始了全面搗蛋。
我的搗蛋,完全是有的放矢:偉大領袖和導師教導我們,德、智、體全面發展,才是一個真正的“三好學生”,那麼,只要我德育和體育都過不了關,自然就會失去年年拿“三好”的資格,不再成為他們的榜樣。如此一來,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因我而再遭受“老兔崽子”、“老王八羔子”們的毒手了。
我認真地衡量過自己:體育方面,我是不用刻意做作的,除了下河摸魚、上樹捉鳥,我對體育向來沒興趣,體育課上,跳高鑽桿子底、跳馬往上騎是我的“強項”。如果一定要說我體育好,除非把打架也算成一項體育運動,這方面我確實比較積極、活躍,拿板磚拍人、用彈弓射人從來沒有二話。但老師們只要沒吃錯藥,估計還不至於這麼算,所以,關鍵是在德育上,我得表現出缺德才行。當時之際,正好學校開展轟轟烈烈的“五講四美三熱愛”活動,老師要求我們做到“見了老師敬個禮,見了同學問聲好”,藉此機會,我展開了行動。
先是“見了老師敬個禮”。我對老師是這麼“敬禮”的:上課鈴響過後,我把教室的門開啟一條縫,將裝垃圾的箕斗放到門頂上,笑嘻嘻地等待老師推門而入。幾次下來,老師對這頂隔三差五就會從天而降的“禮帽”十分惱火,聲稱逮著是誰幹的,一定嚴懲不貸。我心裡十分高興,就等待著接受嚴懲,可待查清楚是我乾的,他們就變卦了,只是把我叫進辦公室,說了幾句什麼“不要跟差生學壞”之類,就沒了下文。我頗感失望,就加大力度,往箕斗裡裝垃圾。於是,老師在“戴帽”過程中,還得順便領略一下“雪花那個飄”的滋味。可是,效果還是不大,在遭遇了幾次後,老師們個個都學了乖,他們每次進教室之前,會先唱一出《渡江偵察記》,先踢門,再進門,輕而易舉地破了我的招數。他們就是不追究我,反而責罵起我的同學、玩伴們來,把他們當成了教唆犯。
“敬禮”不見效,我只好轉向對同學們“問好”。為了把事情做到讓路人皆知,我想了個損招:趁大家躺在課桌上面午睡之際,把男同學的小弟弟從褲襠裡掏出來,在根上繞一圈絲線,打上活結,再把絲線的另一頭,牢牢繫到該同學的手腕上。這個節目,我將它叫作“提線木偶劇表演”。其靈感來源於:只要該同學的手一動,就會猝不及防地拉扯到小弟弟,痛得齜牙咧嘴,一蹦三尺高。而那一蹦間的風景,像極了機械跳動的木偶。
搗蛋的時間一長,老師們終於明白,一切均是我自為,背後確實沒什麼“教唆犯”,於是,我的種種劣跡,開始廣為流傳。可奇怪的是,學校並不因為我的搗蛋而從此不給我“三好學生”獎狀,很多人也堅持認為,我依然是一個值得孩子們學習的榜樣。學校方面的“為什麼”,我一時搞不清楚,但別人為什麼堅持要把我當成榜樣,我很快就得知了原因:因為我們當地民間有句俗語,叫“寧養作天禍,不養阿彌陀”。
所謂民俗,很多時候就是人民的信條。比如這句話,它的表面意思是,寧願養個會惹下彌天大禍的孩子,也不願他像泥塑菩薩般,木訥到一棍子都打不出個響屁。其中的道理是這樣解釋的:孩子會惹禍,說明孩子機靈聰明。這就很明瞭了,我十分善於惹禍,而且搗蛋行為還創意無限,當然更是聰明中的聰明。就這樣,我白忙乎了一場,不僅沒能阻止住“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們的腦袋被晃、屁股被揍,還被人們賦予了更高階別、更加明確的預言。他們斷定,我的未來前途,肯定會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