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以來她首次如此失措,如此尷尬,也是自成年之後首次流淚。
她驚覺自己的失態,奪門而出,在何園裡轉錯了方向,走了兩圈的冤枉路,在易小三兒半拖半拉之下,才離開了此地。
她離開之後,一直坐著的李嵐走進那間房,那焦黃膚色的青年人正坐在桌前拿著枝筆,似要寫什麼,然雪白的紙張之上只一排墨點,全無規律,執筆之人不知在想什麼,只望著眼前紙張出神。
“你若放心不下,大可追上去!”李嵐故意道。
那青年男子淡淡道:“殿下沒聽她說,喜歡的人是她的夫君嗎?我追上去算什麼?”
算什麼?
李嵐唇角微起,一抹笑影倏忽而逝,算什麼我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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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載二十四年夏末,土蕃贊普之胞弟瞎木徵西來攻涼州,於枝陽殺傷萬餘人,驅掠二萬七千餘人,牛馬羊數十萬而還,平狄將軍率眾追之,從溫圍北渡,越萬斛堆,阻水經營,扼其咽喉,並命餘部於陽武下峽鑿凌埋車以塞路,大破之,追奔八十餘里,殺傷萬計,所驅掠者盡數得救。
李嵐將手上戰報丟給面前端坐的女子,便見她絕美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令她刺目——不過就是她那夫君在涼州一役大勝而以,心內便揣度著要刺她一刺,因道:“現下你那英明睿智的夫君卻是在甘州媼圍古城休整,但今年大旱,那甘涼二州地皆枯石,絕無水草,無數失家流民聚集在戍守之地,指望著能從軍糧中分得活命之粥,西北一應糧草皆從南方起運,唉——”作勢長嘆一聲,傷心難言:“若無糧草供應,大好男兒怕是會葬身西北戈壁!”
聞弦知雅意,難得的是聽者很是上道:“殿下是說西北軍中糧草不繼?
李嵐掩了傷心面,嘆道:“若軍中糧草充足,何來本宮被髮配此地?”
女子笑道:“陛下這次發配得好啊,可見對殿下偏袒得緊,將殿下發配到這十里揚州,錦繡花叢,殿下怕是樂不思蜀了吧?”
李嵐一語既失,便是已知面前這女子不好糊弄,怕是早將自己每年南下避暑之事瞭解了,但糧草不足確是實情,下屬官員辦事不力,已被女帝重責,捎帶著將這籌集糧草的重任都推給了南下的李嵐。
京中此次牽扯出了華家的門人故舊私自剋扣糧草,女帝心懷不滿,但礙於華皇太夫與右相的面子,不能將他二人如何,卻是冷落中宮已久,帝后不合的訊息已經從京中傳到了江南。
本來閨房樂事,旁的人如何好過問?但皇家閨房樂事卻不同別個,首先便是女帝每次寵幸,下至宮中小侍才人奉詔,上至中宮皇夫東西二宮貴君,哪一次不是有彤史在旁光明正大聽壁角,一旁還要認真紀錄,門外侍女小黃門一溜小心守候?
這種程度的閨房之樂如何保密?
首先便是華皇太夫,將女帝親叫去密議一下午,言下指責她長久以來冷落皇夫毫無道理。
其次便是華相,對兒子的閨房之事經過深深的沉思以後,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假若自己有棄權行為,在閨房之事上,兒子是否會少受冷落?這種事,很大程度上已經不能算作是一個人即華皇夫華樂的個人愉悅了,而是足以說明了女帝對華家信任看重的程度。
華家一派見此,作牆頭草看風轉舵者有之,頑固堅守一派者有之,索性叛變投了蘭家者有之,女帝趁此機會,將下面二三品的大員,華家門生故舊清掃了一場,也算揚眉吐氣了一回。
因著周崢此次的大勝,恰是大周朝女帝再次重組內閣成員的重大鍥機,因此如何保證糧草為繼此次征戰大勝而歸,便成了首要目標。
女帝向來倚重三皇女,這時候交待下來的差使,李嵐安敢有誤?
她左思右想,若能賺得英洛同辦此事,許會多一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