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言楚一坐定,恍惚一瞬間重回到上輩子的校園生活,底下學生們排排坐好,可惜上首沒有三尺講臺,下邊的學生們也沒有調皮搗蛋的喧譁,都在低著頭做自己的事。
到底是做生意的鋪子,書桌免費坐,桌上的書冊可以免費看,但鋪子裡的茶點和墨水得掏錢才能享用,且不可外帶東西進來,因而鋪子除了賣墨石,還兼賣紙、毛筆、吃食等。
這些東西盛家沒什麼進貨來源,都是幫別人賣得,好比當初盛言楚為了開拓地方墨石市場讓京城社學的商戶朋友幫他在各家鋪子裡擺墨石代賣是一回事。
分成三七,這些紙筆盛家能拿到三成,算下來也是一筆不菲的進帳。
算盤噼裡啪啦敲打完,筆尖落下帳目後,盛言楚微笑地端起杯盞呷了口溫茶。
世道不管怎麼變,讀書用物和化妝品永遠都是賺錢的好路子。
鍾諺青搬著板凳坐到對面,道:「馬上就鄉試,我已經讓下邊的人做了幾套蟾宮折桂的刻印墨石,預定此墨石的書生都有上千人了。」
盛言楚輕捻手指翻開另外一本帳冊,上面畫著鍾諺青接管江南府墨石鋪子以來設計的刻印圖案。
年初有年年有餘吉星高照,二月龍抬頭那日出了『天子耕地臣趕牛』的畫卷,每月都有不同的影象,到了今年八月則出了恭祝秀才們鄉試高中的吉祥語。
盛言楚覺得這種促銷法子極好,提筆思忖片刻,他往畫冊上添了幾筆。
「狀元墨?」鍾諺青頭伸過來呢喃。
盛言楚勾起唇角,放下筆:「做生意總得弄點噱頭才好,今年是鄉試大比之年,江南府這麼多家墨石鋪子,也就我家鋪子能冠上『狀元墨』的稱號。」
鍾諺青右手握拳往左手上咚,眼冒金光:「對對對,我怎麼將這一茬給忘了,竟只顧著金蟾折桂去了,什麼好詞好語都比不過『狀元墨』這三個字啊,有它在,書生們自是會趨之若鶩的買它。」
盛言楚淺淺輕啜茶水,忽聽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扭頭往後邊幾張書桌掃了眼,只見有一書生肩膀微微顫抖,豆大的淚珠滴答往下掉,似是不想讓旁人看到他的難堪和卑微,書生將桌上的書信小心翼翼的疊收起來,旋即趴在桌上抱頭咬唇無聲哭泣。
夏日酣睡在桌上的書生不少,若非盛言楚將書生從看信到哭的變化全程看在眼裡,一時間他還分不出這人和旁邊眯眼睡覺的書生有什麼區別。
「不用過去看看麼?」盛言楚示意鍾諺青。
鍾諺青搖頭,道:「不用問也知道那信是家裡寄過來的,江南府遊學的人多,為了八月鄉試,好些附近郡城書院的書生年初就背著包袱來了江南府,喏,那人應該就是。」
原來是出遠門的遊子書生。
「怕是想家了。」鍾諺青一句話總結,笑了笑:「每逢佳節倍思親,這話一點都不假。」
隨手指了指幾個坐在那埋頭苦讀的讀書人,鍾諺青淡淡開口:「日日來咱家鋪子看書的書生們八九不離十都是遊子,江南府鍾靈毓秀人傑地靈,但各大書院裡的書生對外來的學子極為排斥,這些遊子有引薦書倒能進書院跟著讀書,若無,就只能呆在鋪子裡,耳朵還要留心著外邊的訊息,但凡有哪家書院的學正先生仁慈開座堂,他們保準頭一個衝進去佔位置。」
盛言楚半支著手肘聽得入神,從前在靜綏縣學讀書時就曾聽趙蜀說過遊學路上的趣事,那時候他還憧憬著有朝一日他也能來江南府暢遊一番知識的海洋,但今日聽鍾諺青這麼一說,他忽而覺得遊學之路似乎並不快樂。
遠離故土,身處他鄉還要時時刻刻看別人的眼色行事…
鍾諺青越說越得勁,唾沫星子直飛。
「楚哥兒,我才說得那些都不算什麼,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