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的話、如果是遙遠的時光之前的話,對方恐怕早就成為自己劍下的亡魂了吧?
然而現在握著劍的手才剛剛舉起而已。
一定是這副身軀已經被時間侵蝕至腐朽了吧。他這麼想著,在一個呼吸的時間內,那雙混沌的眼睛重新明亮了起來。眼神堅定地聚焦在自己的敵人——伊西多身上。
他們已經不再是同類了,也不再是養子與養父的關係,只是戰場上的敵人罷了。
先前他還沒有時間仔細研究這座法陣的功能,但從伊西多的話語中來判斷,恐怕也不是什麼能夠對永輝城造成益處的魔術。
必須趕快停下這個法陣,並且排除所有會對這個行動造成阻礙的人。
而破除一個魔術陣,最簡單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斬斷魔力的源頭,也就是陣的觸發者,另一種則是斬斷魔力的終點,陣的受益者。
但是,重新堅定起來的念頭只有一瞬,在下一個飛鳥振翅的時間裡,他發覺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時間會給人來帶經驗,在建立起永輝城後,就沒有什麼能夠讓他露出驚訝表情的事情了。可是此時此刻,他驚訝的神情是如此地明顯,連掩飾都忘記了。
因為他感受到了魔力的湧入。
來自外界的,不屬於他自身的魔力,也不是因為他詠唱的方法而聚集起來的遊離在世界中的自有元素,而是目的性的、龐大的、洶湧如同奔流的河川,帶著磅礴的氣勢彷彿像是要碾壓般地衝入他的身體裡。
他光是要抑制住自己身體內魔力的暴走就花費所有的心神,細小的河流逐漸合併成為江河才符合自然法則的規律,現在情形完全倒轉過來,洶湧的巨浪被強制灌入細小的河川內不發生任何意外已經難如登天。先前還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現在卻變成了一件難如登天的任務。
可是比起這些,一個不假思索就出現在腦海的疑問他無論如何都要問出口。
“為什麼?”他說。
是的。即使是亞恆,即使是在這世界上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即使無意之間積累起的經驗也能夠看透人心的,將永輝城的權威握在手中的亞恆也從內心發出了疑問。
因為大部分的心神都在壓制梳理湧入的魔術元素上面,連身體都不由自主地緊繃著,聲帶震動而發出的聲音沙啞又低沉。
——“為什麼?”
因為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所猜到的未來中,不會出現如此的發展。
伊西多是逐夜鄉的孩子。
在亞恆看到他的第一眼的時候,他就明白了這件事情。那個自以為打破真相,或者是想要追尋真相的人們所聚集的地方。執意追逐真相的人們就像是追尋著光芒的飛蛾那般前仆後繼,但卻最終都葬身於火之中,這些人們打破了他所給予的希望,卻再一次深深地跌入絕望的深谷。
所以為什麼要追尋真相?為什麼不在城市中安穩地度過一生?
這聚集了世界上所有的絕望之地和貧瘠的土地,本就不應該、也不能夠培育出鮮豔的花朵。
所以為什麼要這麼做?
憐憫、疑惑、欣慰,在所能體會到的所有情感都拂過心頭之後,他將這個孩子帶回了永輝城,並且收養了這個孩子。
沒有什麼人對此發出意見。即使是艾德蒙家也如同一灘沒有任何波瀾的死水,對於亞恆收養了一個黑髮藍眼的孩子的事實沒有任何反應。
亞恆沒有養過孩子。就連愛人的經驗也不過是年少時得到青春悸動,在回憶中已經如同明日的月光般迷濛。因為經歷的關係,之後也不曾有過愛人的機會。高處不勝寒,即使是再受到人們愛戴的領導者也是相同的,或者說正是這份愛戴才才造就了人們他與人們之間不可跨越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