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道:“還在恨他?”
許扶不語,只半垂了眼睛。
這倔強孩子,平時看著為人做事蠻不錯的,就是遇到張家人與前仇便十分固執。許衡嘆道:“恨他又有什麼用?生米已經煮成熟飯,我瞧著他這次就比上次好太多。倘若他能這樣一直下去,也蠻不錯。你討厭一個人,即便是你遮掩得再好,總是會在無意間流露出來,別人感受到了自也會厭憎於你。你無非是心疼櫻哥,何不借著他想與你交好的機會拉近一下關係,也不是要經常來往,但至少彼此想見面的時候沒那麼難。”
許扶沉默半晌方道:“侄兒記住了。”有心想將趙璀還活著的訊息告訴許衡,卻又覺著這時候事情都擠在一處,多說無益,不妨等到他弄清楚趙璀的落腳點和目的才又告知許衡。
許衡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只繼續道:“你不必再跟我們回去了,昨日櫻哥回來曾說起,宮中有意要召上京城各大金銀鋪的匠人入宮為皇后娘娘製作鳳冠首飾,想來和合樓也在其列。趁著這時候宮中尚還顧不得外頭,你自己考慮一下怎麼處理最好。”
許扶呆了片刻,又拜了一拜,告辭而去,待得趕到和合樓中,夜色已經深沉,諸人早已熄燈歇下,唯有後面工坊裡燈光仍舊亮著。許扶推門而入,正在燈前眯著老眼仔細往一對銀瓶上鑲嵌花絲的老工匠遲伯聞聲抬頭,微笑道:“東家來了?這麼晚還不歇息?”
許扶在他面前坐下來,沉默地看著遲伯那雙看似粗笨,猶如老樹皮一樣的手靈巧地將金銀絲盤旋鑲嵌成各式花樣,心裡知道自己一旦失去這位老匠人,日後便再找不到這樣出色的工匠和這種朋友家人間相處的熟稔舒服感了。
遲伯瞥了他一眼,微笑道:“東家有話講?”
許扶猶豫片刻,低聲道:“聽說宮中要召一批匠人入宮為皇后娘娘製作鳳冠首飾,和合樓大抵也入了貴人的眼,不知遲伯你的身體可撐得住?”
這句話的暗示意味很濃,遲伯卻是聽不懂似地笑了起來:“那好呀!我小時候便想著能讓自己親手製作的首飾戴在皇后娘娘的頭上哩。”
如此歡快的神色與答覆!許扶始料不及,沉默片刻方又道:“這一進去,大抵要最後才能出得來了。”
“是要死了才能出來吧?”遲伯笑著:“你大概不知道,我是半路出家的,我的師傅便是宮中流落出來的老工匠,他總替我遺憾……”
遲伯說了很多,許扶卻是一句都沒聽進去,要離去的總是都要離去,他有些落寞地站起身來,勉強微笑著道:“既是如此,我便替你好生打點一番,不敢說讓你得償所願,但最少也能讓你在宮中過得足夠舒服,將來老了也不怕,我一直都在。我先回去了,你早點歇著,做不完的就不用做了。”
遲伯看著許扶匆忙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對著搖晃的燭火發了片刻的呆,渾濁的眼裡閃出一絲堅定的光。他將手放在纖細的金銀絲上,低不可聞地輕輕說了幾句話,然後繼續眯眼,繼續認真幹活。
夜涼如水,月華似練,平靜下來的康王府沉浸在月色和淡淡的檀香味中,木魚聲與誦經聲已經聽不見了,廊下各處的燈籠也被熄了大半,驚恐不安了兩天一夜的下人們基本都已經睡下,唯有佛龕前的香燭還是照舊燃個不休。
門輕輕響了一聲,睡得迷迷糊糊的許櫻哥聽到聲響立即驚醒,閉著眼睛在床上綿了片刻才坐起將帳子撥開一條縫看出去,只見一縷月華透過窗紗投入屋內,張儀正背對著她獨自坐在窗前一動不動。
“辛苦了一日,怎麼還不睡?”許櫻哥探手在枕邊摸了件素袍,披衣下床,走到張儀正身後輕輕環住他的肩頭,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道:“謝謝你。”
張儀正將手覆上她的手,低聲道:“謝什麼?”
許櫻哥微笑道:“我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