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送你一個東西。”她去翻找周擬身上的挎包,從裡面掏出了一個小玩意,握在手心裡。
“你低頭。”
周擬低下頭去,她稍微踮起腳,將一根黑色的蛇形項鍊掛在周擬的脖子上。
“是不是很搭!”她為自己的審美感到自豪,對著周擬比了個大拇指,“特別搭你的白衫,好看!”
“哪買的?”周擬擺弄著鎖骨前的蛇頭,“價值不菲啊。”
“哪有,地攤看見的。”她神秘一笑。
巷子裡哪家人在吹笛,勾得燕子從遠方雲層間探出腦袋,笛聲過後,空氣安靜到沉睡,像一隻老去許久的山羊。
她一路跟著周擬回了公寓,理由只是想來看看他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按時吃飯,是不是圖方便又買泡麵,交沒交水費,有沒有洗衣服,嘰嘰喳喳地自言自語個沒完。
直到踏進房門,周擬才說出了回家為止的第一句話。
“你今天是不是想白嫖我做飯?”
“嘿嘿,不是。”她在玄關笑著換鞋,好像本來就有一雙應該屬於她的,踏著拖鞋直奔陽臺,“我是來看你的……”
“呀!小周哥,你又把我送你的花養死了!這個月第五盆了!”
周擬學著她的聲音:“呀,你又錯過下午的生活會了。”
“不可能!”她捧著一盆枯死的白色桔梗花衝進來,“今天下午沒有生活會,我是騙你的,多和你玩一會。”
“你看,全枯死了,一朵都沒剩!”
周擬自顧自把她的包掛好,又將相機放回臥室裡:“那對不起了,下次買一盆賠你。”
“唉……算了。”她一朵又一朵地摘下花朵,抽了幾張白紙,將花放在裡面包好,“一會回去把它埋了吧。”
“……好啊,這樣我家樓下就有五具花屍了。”周擬隨口接話,“每次都是這個,你對桔梗情有獨鍾。”
她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幽幽開口。
“養點活的會不會好呢?”
“唉,決定了,以後呢,我要養一隻貓,就叫周擬。”她彷彿又充滿了鬥志。
“哈?”周擬即刻投來詫異的目光。
“奶牛貓,可愛吧。”
“奶牛貓不好養,拆家。”
“拆家我就教訓它!”
花也包好了,她用細麻繩打了個結,又有些悶悶不樂:“唉……”
“一想到畢業了,我就擔心。”
“擔心什麼?”周擬在旁邊應和著問。
“擔心你啊。”她回身看來,滿臉憂心忡忡,“聽你同學說你上完課就跑。”
“我不住宿,不跑等著幹什麼?”
她沒說話,放下包著花屍的紙,安靜地收拾家裡的殘局。
她閉著眼睛都能說,藍白色襯衫被整齊地壓在枕下,皮鞋擺在第三層木櫃裡,旁邊倚著他略微開裂的掃帚。
白慘慘的盤子裡裝著一片面包,昨天剩下的涼白開躺在透明的玻璃杯裡。陽臺的窗戶框裂了,她用膠帶粘了粘,被褥喜歡大字躺在床上,她折起了沒什麼生機的床邊只剩下的一張報紙。
她推開窗,這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小樓,春天的空氣中飄著細軟的浮毛,路邊有新建的土灰房,還有昨日雨後的花。
周擬走到她身邊洗手,水龍頭出來的水太冷,就像家裡的“雨”筆直地垂下,一道道銳利的芒刺,跨過精神的橋鎖,垂直地刺在他的手心裡。
周擬衍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歸根的葉子悄悄然飄在年輕人的夢裡,夢裡西北的雨也有節奏地落下。
待周擬擦乾手上的水漬,她緩緩關上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