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遠遠地睨了抱著孩子的宦娘一眼,隨即便拂袖而去,從前喜怒形於色的李績卻竟只是微微笑笑,又溫聲說了些什麼,隨即在門口站了會兒,似乎在等什麼人。
不多時,有位女子姍姍而來,對著李績迎了上去。
是代玉兒。她依然是少女打扮,從前的嬌弱之感去了大半,行止間頗為英氣,判若兩人。
多年情誼,到底難以忘懷。宦娘心中一軟,還是派人放了代玉兒進來。李績見此結果,遙遙向她抱了抱拳,並未收回賀禮,踩鞍上馬,揚長而去。
代玉兒見宦娘如今夫妻美滿,生活安穩,心中頗為欣慰。只是二人終究是有些芥蒂,代玉兒對此心知肚明,但在原地躑躅著,遲遲不敢上前敘話。宦娘心軟,嘆了口氣,終是主動開口喚了她的名字。
代玉兒眼神一亮,連忙上前。
二人先是簡單寒暄,隨即又談起舊事來。聽宦娘說起遇見趙青黛之事後,代玉兒當即紅了眼眶,泣道:“她後來並沒有尋到燕地去。想來多半是覺得自己身份不堪,不願讓弟弟知道自己過得這樣悲慘罷。”
原來趙青黛後來竟沒有去找自己的弟弟。她去哪兒了呢?就這樣一直漂泊,一直尋找可勾引的男人嗎?
二人相對著,一時間竟是無言。良久之後,代玉兒方才擦乾淚水,道:“等我回去,再去找找她罷。今日是你兒子的生辰,咱們且先不提這些事了。”嘆了口氣,她又道:“自災亂以來,如這般的悲慘事不絕於耳,我竟是有些麻木了。”
“我娘當時讓我們姐弟三人前往宮城,自己則留在了杏花巷裡。後來我再去尋她,卻聽說她……她死在了怪物足下,屍骨無存。我們家的店裡,衣裳、繡品和珠釵散落一地,災亂前都是極值錢的東西,可如今丟在地上也無人去撿。”她低聲說著,面上很是平靜,一滴淚也沒有落,“還有我弟弟,聽說是異能反噬,當真變成狼了。他倒是變得徹底,連回來找姐姐的路也不識得了,再也沒了音訊。”
“說著不提這些,我怎麼又提起來了?”代玉兒忽地笑了起來,眉眼之間,瞬間一絲哀色也無,“也是有好事的。我妹妹,珠兒,這個不讓人省心的臭丫頭,如今總算是讓我安心了。她給李績生了個兒子,生下來半年後,就抬成了正房,李績的弟妹對她的態度也很是親熱了。”
宦娘微一挑眉,說道:“這也算圓滿了。說起來,你呢?你可曾找到如意郎君了?”
代玉兒聞言,微微有些羞澀地低下頭來,道:“今天特地來見你,就是希望你能去參加我的親禮。我那位如意郎君,你也是認識的。就是劉幸。”
宦娘一愣,連忙握住她的手,道:“這可真是好事。你且放心,我一定會去的。劉幸當年對我和我娘頗為照顧,你又是我的姐妹,我怎能不去?”言及此處,她端詳著代玉兒的羞澀模樣,不由得撲哧一笑,道:“說老實話,我可真沒想到你們倆能成一對兒。你從前可是個傷春悲秋的小才女,那劉幸則是個大字不識的小爺們兒,怕是連你自己也沒想到罷?”
代玉兒臉紅道:“沒遇見他時,心裡頭確實列了好多條條框框。想著他最好俊秀,最好頗有才氣,能與我以詩詞唱和,最好出身不錯,起碼與我門當戶對,可遇著他後,這些統統不算數了。他就是他,就是我願意嫁的那個人。女人麼,最是好哄,誰對她好,她就跟誰走了。”
宦娘一怔,想道:可不是如此嗎?烈女怕纏郎,她願意跟著徐平,就是因為他對她最好。
夜裡,宦娘多吃了些酒,微微有些發醉,脫了外衣便要上榻去睡。徐平溫柔地看著迷迷糊糊的她,親自拿了巾帕來給她擦手擦臉,隨即又幫她褪了鞋,抬來木盆,坐在小木凳上,為她洗腳。
宦娘半睡半醒間,懶懶抬眼,見著徐平在給她洗腳,登時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