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憂的看著她,衙門不是那麼好進的。她們教坊出身,阮娘在身份尚天然低人一等。姓郎的有功名在身,站著聽大老爺問話;阮娘賤籍之人,跪著回稟。三句之下,雙方各執一詞,大老爺就要用刑了,刑罰自然不能用在姓郎的身上。
所有,秋善才一直各處奔走,意欲借權貴之力解決此事。
阮娘不怕死,只怕死了也不能傷忘恩負義之人分毫。
“將死之人,又抱緊琵琶做什麼?”景華問道。
“五歲學藝,至今十五載矣。我若死了,墓碑上刻阮琵琶之墓即可。活著一天,就彈一天。”阮娘側首看手中琵琶,憑琵琶活命、以琵琶謀生,今日又要用琵琶引發輿情、報仇雪恨,她這一生,琵琶二字足以概括。
這樣的精氣神,才配讓人高看一眼。
景華笑道:“那就彈吧。”
母后早逝嫡公主44
蔣女官恭敬得等在殿外,聽著殿內悅耳的琵琶聲,樂聲有些不連貫,裡面正在推演樂譜,時不時能聽到她們的交談。
“自古以來,琵琶都是口傳心授,沒有樂譜,公主今日之舉,可謂惠及世人。”
“哪兒有那麼容易就惠及世人……口傳心授有口傳心授的好處,情感、意境對於音樂,有時候是比技藝更重要的事情。當然,譜還是要有的。當年的《廣陵散》不就是因為沒有樂譜流傳,才成了千古絕唱。”有譜可以記錄下曾經的精妙音樂,不至於遺撒時間長河。可是,沒有譜的時候,每個人彈奏的樂曲都不一樣,依託於個人情感和個人在創造,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精彩。
不過,景華是不擔心這些的。把樂譜復原出來,願意參照的人,做他的“參照派”,不願意的,繼續走口傳心授的路子就是。把樂譜復原出來,不過是多一條選擇,而不是逼著人只能走一條路。
景華指著書中記載聽者的感受,拿起自己的琵琶彈了一段。對,就是這麼任性,她收集到的古譜,有些還能說一說音調高低,有考證的可能,有些乾脆就是玄之又玄的聽者感受,全靠後人猜測。對這種殘缺得只剩一個名字的“古譜”,說是復原,不如說是創作。
“這段有金戈之聲。”阮娘點評道。留在海棠別宮之後,景華才發現這阮娘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天才,尤其在琵琶上。她的憤世嫉俗和清高自持在琵琶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批把本出胡中,馬上鼓者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卻曰把,象其鼓時,因以為名也。”景華笑著背了一段,回應琵琶本就是騎在戰馬上彈奏的樂器。
阮娘抱起膝上琵琶,假指在琴絃上重重劃下,她沒有見過金戈鐵馬的戰場,但感受過親人流離四散家破人亡的戰爭後果。琵琶要彈出金戈之聲,撥絃必須用力,而要表現更寬廣的音域,手掌跨度必須大。阮娘這樣的纖纖玉手、柔弱之姿,不知她是怎樣從瘦弱的身軀中迸發出如此大的力量。
殘曲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