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頭也不回的吩咐。
“在看什麼?”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頭頂傳來,桌前美人一驚,杏眼圓睜,立刻起身行禮。
“老爺。”
聶老爺直接拿了桌子上的書卷,卻是《大律疏義卷十二》,這等枯燥律條,男子都看得不多。若非精研律例的刑部官員或者刑律師爺、訟師,誰會關注這些東西。且不是胡亂翻看,聶老爺又拿起桌案旁邊擺著的一疊手稿,娟秀清麗的簪花小楷,謄抄著與毆傷致死相關的律條和疏義。
“卷十二,前面幾卷都看了嗎?”聶老爺見她不答,又自言自語道;“既然看到這裡,前面想必也看過了,怎麼樣,有想法了嗎?”
“不知詳情,不敢妄言。”景華答得謹慎。
“既如此,為何不來求我?”
“三弟才十四歲,大律有言,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除十惡外,至多流配,不至死刑。”
“流配,十死無生,換個地方等死而已。若判了刺配,就算僥倖生還,你三弟一輩子也毀了。”
“男兒立世,不以容貌取勝。晏子矮小貌醜,屢諫君王,輔佐三朝;左思醜絕,群嫗齊共亂唾之,卻以《三都賦》青史留名;王粲容狀短小,史稱七子之冠冕,名傳千古。”
“你三弟一小兒,怎堪與大家賢臣相提並論?”
“若他不能,蘭家富豪,我亦能供養。”
只這三問三答,聶老爺就覺得不怨蘭氏女不願再侍奉自己,既有如此才華,何必以色侍人。聶老爺本以為蘭氏會哀慼哭求,可她沒有,反而對答如流;聶老爺本以為自己連番責問,蘭氏會慌亂無措,她卻鎮定自若,胸中自有丘壑;聶老爺本以為自己貶低蘭家小兒,她會據理力爭,發莫欺少年情之類豪言壯語,沒想到她連最壞的情況都料想到了,若是蘭家小兒真不堪造就,她也無怨。這才是成年人權衡利弊、考慮周詳的看法,觀她行事,不像莽撞義氣少年人。
早就說過,聶老爺是再傳統不過的文人士大夫,這不僅體現在他對其妻賢妾美的追求上,更體現在他對文化人的追捧上。既然蘭氏這樣有才,就再不能以尋常侍妾待之。
聶老爺再看蘭氏,覺得燈下兔毛斗篷簇擁著的嬌嫩臉龐,也比不上她心中見識令人驚豔。有這樣的美妾,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聶老爺心情大好,這才有心思和景華細講案情。
“你三弟和戴氏子因口角在街上撕打起來,是戴氏子言語不謹,辱罵你及蘭家,但你三弟卻是出手過重,直接把戴氏子推到街邊石階上撞破頭顱而死。依律,毆人致死者,死刑。”
“事出有因,戴氏子出言挑釁在先!不知是誰先動手的?”
“是你三弟。”
哦,連正當防衛都不能說了,“當時有眾多奴僕混戰,若是戴家願意接受和解,兩家都推出一個奴僕,說是僕人誤傷,可否?”若是蘭家肯付出巨大代價,戴家有可能答應的。
聶老爺有些疑惑,主子犯錯,奴才頂罪,這是官場上常用的法子,只是景華怎麼知道。當然,這法子雖好,前提是苦主不能上告。
“當街死亡的是戴家長子,嫡長子,斷無輕易用財貨買通的。”
“戴家是什麼人?可是高門旁支,家中有得力姻親嗎?”
聶老爺讚許得點點頭,這就問到點子上了。自古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爭,戴氏子若是平常商賈子弟,斷沒有底氣敢當街辱罵知府愛妾,戴家也不敢明目張膽和蘭家這蘇州有名的富豪針鋒相對。戴氏子如此狂傲,乃因他家族中出了一位三品高官,如今的工部左侍郎戴大人正是他的族叔。
聶老爺把這層關係講清楚了,景華就知道用什麼手段都無用了。
“戴家大爺身上可有功名?”景華問了更要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