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搖著我的頭,無聲的說:
“何書桓!我恨你!”沿著新生南路,我蹌踉著向前走。雨大了,風急了,我依然沒有豎起雨衣的帽子,風撩起了我的雨衣,我胸前的襯衫和裙子都溼了,水從頭髮上滴了下來,管他呢!我什麼都顧不得!頭痛在增劇,眼前是一片灰濛濛的。我想找一個地方,狂歌狂叫狂哭,哭這個瘋狂世界,叫這個無情天地!
到了和平東路,我應該轉彎,但我忘記了,我一直走了過去。心裡充滿了傷心、絕望、憤怒和恥辱。何書桓,這個我愛得發狂的男人,他今天算把我折辱夠了,他一定得意極了,他該在大笑了!哦,這世界多奇怪,人類多奇怪,愛和恨的分野多奇怪!新生南路走到底是羅斯福路,我順著路向左轉走到公館的公路局汽車站,剛好一輛汽車停了下來,雨很大,車子裡很空,我茫然的上了車,完全是沒有意識的。車子開了,我望著車窗上向下滑的雨水,心裡更加迷糊了,頭痛得十分劇烈。閉上了眼睛,我任那顛簸的車子把我帶到未可知的地方去。車子停了又開,開了又停。終於,它停下來不再走了,車掌小姐搖著我的肩膀說:“喂,小姐,到底了!”
到了?到哪裡了?但,管他呢!反正到終站我就必須下車。我下了車,迷迷茫茫的打量著四周,直到公路局的停車牌上的三個字映進我的眼簾,我才知道這是新店站。我向前面走去,走出新店鎮,走到碧潭的吊橋上。站在橋上,我迎風佇立,雨點打著我,夜色包圍著我,在黑暗中伸展著的湖面是一片煙雨濛濛。走過了橋,我沒意識的走下河堤,在水邊的沙灘上慢慢的走著。四周靜極了,只有雨點和風聲,颯颯然,悽悽然,夜的世界是神秘而陰森的。我的頭痛更厲害了,雨水沿著我的頭髮滴進我的脖子裡,我胸前敞開的雨衣毫無作用,雨水已溼透了我的衣服,我很冷,渾身都在發抖。但腦子裡卻如火一般的燒灼著。我走到一堆大石塊旁邊,聽到水的嘩嘩聲,這兒有一條人工的堤,水淺時可以露出水面。這時,水正經過這道防線,像瀑布般流下去,黑色的水面仍然反射著光亮。我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把手支在膝上,托住了下巴,靜靜的凝視著潭水。水面波光,在白天,我曾經和何書桓多次遨遊過。而今,何書桓已經屬於另一個女孩子了,一個我所恨的女孩子,雪姨的女兒!我咬住嘴唇,閉上眼睛,何書桓,他報復得多徹底!何書桓!何書桓……媽媽去找過他,我寫信求過他,他居然完全置之不理,怎樣的一顆鐵石之心!但是,我愛他!就在我獨坐在這黑夜的潭邊,忍受著他給我的痛苦的時候,我依然可以感到我心中那份被痛楚、憤怒所割裂的愛。可是,這份愛越狂熱,我的恨也越狂熱!何書桓,這名字是一把刀,深深的插在我的心臟裡,那黑色的潭水,全像從我心臟中流出的血。我無法再思想了,頭痛使我不能睜開眼睛。我努力維持神志清醒。我聽到有腳步踩在沙地上的聲音。微微轉過頭,我眯著眼睛看過去,我看到一個男人的黑影向我走來,穿著雨衣,戴著雨帽,高高的個子……我沒有恐懼,也沒有緊張,只無意識的凝視著他,他在距離我一丈路以外站住了,然後,找了一塊石頭,他也坐了下去。我想笑,原來天下還不止我一個傻瓜呢!難道他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我遙望他,假如他的目的是我,我願意跟他到任何地方去。經過了今晚的事,我對什麼都不在乎了!但是,他一動也不動的坐著,和我一樣凝視著潭水,好像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管他呢!我轉回頭,把手壓在額上,如果能夠停止這份頭痛……潭水在我面前波動,我覺得整個潭面都直立了起來,然後向我身上傾倒。我皺起眉頭,直視著這亂搖亂晃的潭水,莫名其妙的想起何書桓唱的那首歌:
“溪山如畫,對新晴,雲融融,風淡淡,水盈盈。
最喜春來百卉榮,好花弄影,細柳搖青。
最怕春歸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