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摁住打的小孩兒卻僅有七八歲,顯得瘦弱單薄,唇紅齒白,五官秀氣,是學塾裡教書匠成夫子的兒子成方齋。
因他父親脾氣古怪,常在學塾上罰人,若學生背不出書來還常向家長告狀,難免讓這些小孩兒懷恨在心。
他們不敢為難夫子,便都報復在身上。
成方齋年幼懦弱,獨自忍受,也不敢告訴成夫子,因為那多半會招致更多的為難。
周滿雖未上學,卻也曾因扒在學塾牆上聽過幾回講,這樣的狀況見過好幾次,向來是不好管的。
只是今時到底不同往日。
周氏昨日才下葬,她嫌他們太過吵鬧,攪了門前清淨,於是腳步一停,淡淡道:“別在這兒打。”
幾個小孩兒哪裡肯聽?
周滿雖大他們好幾歲,身量更高,可纖長細瘦,又臉容蒼白,站得再直,在小孩兒眼裡也沒有任何威懾力。
何況,大家都知道她斷了半根手指頭。
屠戶家的小孩兒看她一眼,冷哼一聲:“一個殘廢來管什麼閒事!”
說罷又踢了成方齋一腳。
周滿壓下眼簾,回身進屋。
三個小孩兒以為她是走了,並未在意。
誰料想,片刻後,竟見周滿手裡提了一把柴刀,再度從門裡出來。
也沒一句言語,就站在人面前。
柴刀彎刃,刀尖靜靜下垂,彷彿只是隨手提著,可刃口沾血,本已使人心驚,偏她一張臉還面無表情,不起半分波瀾。
便是屠戶家的小孩兒常年看殺豬,這時心裡也冒寒氣兒。
幾個小孩兒全嚇壞了。
無須周滿再廢話半句,他們心驚肉跳,拔腿就跑,一會兒便沒了影子。
原地只剩下汙泥滿身的成方齋。
先前遭人欺負,尚能咬牙忍辱,如今得人解圍,卻平白紅了眼眶。
他強撐著從地上爬起,倒把他父親教的繁文縟節牢記在心,拱手便要向周滿道謝:“謝謝滿姐姐……”
然而周滿看他的眼神與看方才那幾個小孩兒並無半分割槽別,只隨手將柴刀扔到道旁竹籬邊上,冷冷對他道:“滾遠再哭。”
成方齋臉色頓時煞白。
漆黑的眼仁裡淚水打轉,他竟覺得此刻的周滿比方才還要可怕幾分,哪裡還敢多留?也趕緊倉皇跑走。
只是周滿扔下柴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那棵老杏樹下站的一行十數人,大多都著青黑長袍,雖然未佩刀劍,可那一股沉冷靜肅之氣,卻絕非遠近村民所能有。
看樣子,已經來了有一會兒。
其中一位老者,鬚髮盡白,手持藤杖,正微微皺眉瞧著她。
在看見這名老者的瞬間,前塵記憶便紛至沓來。
周滿認出了他們。
只是她看得一眼,便收回目光,並不理會,轉身朝村外走,選了一條荒草叢生的小徑上山。
老者一見,眉頭皺得更緊,問:“是她嗎?”
身後一中年男子穿著富貴,輕擦額上冷汗,回道:“小劍故城,屬下親眼所見,十成十的天生劍骨,確係是她,錯不了。”
老者手撫藤杖,回想方才那姑娘眼神,只道:“年紀輕輕,性情卻如此冷酷……”
連日下雨,山道泥濘。
上山的路不好走,可週滿走得格外穩。
山上是連片的杏樹,因地勢高些,四月時節尚有幾朵杏花開在枝頭。她到得半山腰,憶及周氏獨愛杏花,於是停下,折了一枝拿在手裡,方才繼續往前。
周氏的墳,在山北陰面,上頭是新蓋的黃土。
周滿到時,素衣布裙已滿是泥水。
她先輕輕將那一枝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