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前幾天才被周滿“打劫”過的苦主,今日穿一身石綠長袍,好似春浦潮來,袖角衣袂仍以金線盤繡,腰間仍掛那劍令、老筆、算盤三樣,連手上那把灑金川扇都沒換。
人一來,眼睛就往周滿身上掃。
周滿尚還算鎮定,畢竟夾金谷那一晚她蒙了臉,且露出身形時正是烏雲罩月,谷中一片昏黑;無論是在與他們對峙、還是後來單獨同金不換說話時,她都刻意壓沉了聲音,自問暫無什麼破綻。
豈料金不換瞅她半晌,忽然“嘶”了一聲,拿扇柄抵了抵自己的太陽穴,竟問:“怎麼覺得姑娘如此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周滿心頭立時一跳。
不該啊。
只是她很快反應過來,笑著向金不換一頷首,聲音清越:“小半月前泥盤街一家兵器鋪,我見過金郎君的。不過當時人多,金郎君未必都留意到了。”
她一說“半月前泥盤街”,金不換面色便陡地一變,可沒片刻也跟著笑起來,竟道:“原來姑娘是見過金某殺人。”
提及殺人之事,他竟一點也不避諱。
然後就嘆:“真沒想到,和同窗頭回見面,就是在那種場面。我要早知姑娘在,便不殺了。該留個好印象的……”
這話怎麼聽都有股輕浮浪蕩子的味道。
周滿蹙了眉,笑容淡上幾許:“金郎君說笑了。”
他二人說話時,韋玄的目光便在他們身上打轉。
楊管事也聽出來了:“周姑娘同他認識?”
周滿剛想說一句“算不上”,豈料還未張口,就被金不換搶了先:“認識,當然是認識了。”
周滿頓時驚愕看他。
金不換卻是一副理所當然表情,先從袖中取出一卷賬冊,遞給楊管事:“這是上月學宮中各類器用的進出賬,楊管事,您查驗一下,若有什麼錯漏再叫我。”
楊管事把賬冊接過,只道:“辛苦你了。”
金不換又笑著指指周滿:“這位周姑娘剛來,想必還沒選學舍?這學宮每一寸地皮我都踩熟了,不如我帶她去逛逛吧。”
楊管事一聽就知道這小子又想趁機跟人套近乎,只是對剛來劍門學宮的學子而言,多認識一個人其實並不算壞事。
尤其是金不換這樣長袖善舞的。
他是樂得行方便,便轉頭探詢地看向韋玄:“金不換是本年杜草堂薦來的學生,與周姑娘是同年同窗,對學宮這邊也的確熟悉。韋長老,不知……”
韋玄也無異議:“既是同窗,倒也合適。”
楊管事便對周滿道:“那老頭子我倒是省了力氣,周姑娘跟他去吧。”
金不換頓時眉開眼笑。
周滿卻險些呆滯了。
她實在是一萬個沒想到,自己這才踏進劍門學宮多久,竟然就被人安排了個明明白白?
這金不換,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懷著這樣的疑惑,周滿向韋玄、楊管事一點頭算作告別,然後才跟上了金不換的腳步,一路向劍門學宮的深處去。
只是沒料想,兩人才剛下走廊,出了接雲堂,金不換便跟看什麼稀罕東西似的,一徑盯著她看。
周滿給他看得渾身難受,暗中咬牙:“金郎君,何以這般看我?”
金不換摩挲著手中扇柄,目中意味深長:“王氏的韋長老親自送你來,你果真是傳說中那個外姓人?”
周滿挑眉:“傳說中,外姓人?”
金不換笑起來:“傳說中攪得王氏雞犬不寧,硬生生佔了大公子王誥名額的,外姓人。”
攪得王氏雞犬不寧,還佔了王誥的名額?
那可太好了。
韋玄怎麼不早告訴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