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雪怕冷。
寧倦僵硬地抱起焦屍起身,呼吸輕促,小心翼翼地將他放進棺槨中,一眨不眨地注視了那道熟悉的輪廓許久,才沙啞地吩咐:「回京。」
從京城奔行而來,花了一整夜,扶棺回京,卻花了整整兩日的時間。
陸清則送史大將軍遺體回漠北安葬,回途遭遇驛館走水,葬身大火的訊息提前飛遍了京城,震驚了無數人。
範興言聽聞訊息,失手就摔了硯臺,在國公府裡等著陸清則的陳小刀也「啪」一下,摔了個古董花瓶,程文昂晃身摔下了石階,陸清則培養起來的下屬也紛紛不可置信,反覆追問確認,臉色空白。
也有人暗中拍手稱快。
這個礙眼的陸清則,總算是消失了。
寧倦帶著棺槨回到京城時,正是清早,卻陰雲遍佈,厚重的黑雲湧動在京城上空,壓抑得讓人喘不上氣。
陳小刀、範興言和許多與陸清則相熟的官員都等在城門口。
陳小刀眼睛哭得紅通通,好不容易忍住了,看到那口棺材,鼻頭一酸,又哇地哭了出來。
他現在後悔沒有好好練字了。
往後公子不會再給他寫帖子,讓他照著臨了。
眾人本來還能忍著,聽陳小刀哭起來,也不禁潸然,範興言忍著悲意,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寧倦長身一禮:「臣等,求陛下徹查此事!」
其他人也紛紛朝著寧倦長揖:「求陛下徹查此事!」
好好的驛館,怎麼會突然走水,還撲也撲不滅?
京中對陸清則有殺意的人太多了。
寧倦淡漠地掃了眼這些人,沒有說話,帶著棺槨直接越過。
陳小刀連忙追趕上來,鄭垚掃了一眼,見陛下沒有吭聲,便俯身將陳小刀一提,抓到自己馬上帶著。
回到了宮中,棺槨停靈於養心殿中。
負責護送陸清則的侍衛也跟隨回了宮,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等待責罰,每個人都做好了死罪臨頭的準備。
從驛館回京城的這兩日,寧倦已經清醒了不少,面無表情地掃了眼這些侍衛,極度的悲痛過後,難掩心頭陰鷙的殺意。
就是這些沒用的東西,沒能及時將老師從火場中救出來。
彼時老師明明就與他們隔著那麼一點距離,明明一個轉身就能發現……
濃煙滾滾,火舌舔舐,他在睡夢之中呼吸不暢時,該有多疼多害怕?
寧倦陰沉地盯了這些人半晌,正要下令,餘光掃到一邊還在抹眼淚的陳小刀,腦中忽然響起那日在城門口分別時,陸清則和他說的話。
永遠不要遷怒、殘殺無辜的人。
但對該下手的人,亦不要心慈手軟。
要殺對的人。
他當時望著陸清則的眼睛,點頭應下了。
寧倦垂在身側的指節蜷了又松,反覆幾次之後,冷冷開口:「所有人下去領杖三十,往後別再出現在朕眼前。」
說完,目光吹落到鄭垚身上:「鄭垚治下不力,事後同領三十杖,罰奉三年。」
聽到這道御令,包括鄭垚在內,所有人都蒙了蒙。
不是這個懲罰太重,而是太輕了,當真就是責罰一下。
他們都是跟隨去過江右的,再清楚不過陛下有多珍視陸大人,現在陸大人遭此劫難,他們護衛不力,居然沒有見血。
還是鄭垚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帶著眾人叩首:「臣等領罪!」
寧倦沒有再看他們,叫來長順,吩咐陸清則的後事。
他答應過陸清則了。
若是他沒有做到,老師會很失望的吧?
雖然親眼看到了陸清則的棺槨,長順仍是有一絲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