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烏局長,修個車為什麼要跑到鄉下來呢?跑到鄉下來,為什麼又要去侄女家吃飯呢?他心中一股困惑,直到天亮也無法平復。
但隨著時間的拉長,她家的電話也多了起來,無一例外都是她大伯打來的。一打,她就陪他回家。有時,他的鬱悶之氣甚至溢於言表,他知道,他的臉有時黑得難看。
在經過五六次這樣的修車和送客之後,他突然間發現了其中的端倪:為什麼他的車老是壞呢?而且總在黃昏的時候?
他把第一個問題向烏拉丟擲。她說,這是一輛舊車,是當局長時候用的,一直用到退休以後的現在,都還在用,容易壞。
“那為什麼要來鄉下修車呢?”
“他的朋友在我們鄉下,開汽車修理店。”她淡淡地說道。
有道理!他想。
但下一次電話結束通話後,阿姨卻並不說修車了,而是說:
“你大爺說釣了一條很大的魚,要拿過來煮。”
再下一次,她說:
“你大爺說釣了好幾條魚呢,要提過來煮。”
措辭雖然有點不一樣,但釣的都是魚,而不是壞了車了。只有一樣不變,都是黃昏時候,太陽將落未落,白米要下沒下,天地欲合未合之時。
“你大爺好會釣魚啊,要麼很大,要麼很多。”在回去的路上,他對她讚賞道。但胸中的一股悶氣,還是從這些說話的氣息中透露了出來。
“我大爺是個好人,官當得那麼大,也沒有一點架子呢,很會做人,不會做人,當不了那麼大呢。”她從容地說道。
“我是說,他不僅官當得大,而且很會釣魚呢。”
“退休了沒什麼事,釣魚是修身養性呢。等你退休了,也可以學著釣魚,不無聊,又有魚吃。”
“沒意思。退休了自然有錢,花錢買幾條多自在。我要用那些時間,寫下自己的經歷,爭取‘三不朽’之一。”
“那我等著看你的大作。”她的語氣,他搞不清楚,到底是期待,還是諷刺,總之,他越來越意難平。
平時留他打麻將是風雨無阻,雖然他多次提出希望能多看點書,儘早拿到本科文憑,但每次帶過來的書都翻不了幾下。他有時也向她抱怨:
“這樣老打麻將下去,也不是個生活的長遠方法吧?”
她說:“是啊,我知道。年輕人要努力,不然,以後怎麼生活。但是,你知道的,我媽,平時孤單一個人在家,好不容易熬到週末,不熱鬧一下,讓她傷心,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啊。你就說買東西,她又不需要買什麼,一套衣服可以穿好幾年。每次出去買東西,她不是跟在我屁股後頭,抱怨走得累又沒意思?她就這麼一點愛好,不順著她來,她一生悶氣就會生病,生了病怎麼照顧?我哥又那麼遠。她說了,她的以後都靠我了。”
烏拉說了那麼一大段話,竟讓他無言以對。
事實想來也真如此。
沒有老公,靠誰?
兒子在隔壁縣工作,即使像子溫這樣的在本鄉工作的教師,都沒辦法每天回家,何況外縣?快兩年了,他也還沒見過她的兒子呢。只有這個在身邊工作的女兒了。
走到街上,幹嘛?
每次他們四個人下城去逛街,都是馬姑娘和烏姑娘肩並肩在前面聊天、看衣服、挑物品,他和阿姨肩並肩跟在後面,聽她講那過去的事情,等到她們挑得差不多快成了,才叫他們倆近前去提供參考意見,最後由他去幫她付款。阿姨基本不買東西,她說她的東西很好,穿個七八年都沒問題,不像年輕人,要什麼時髦啊,款式啊,穿得像蚊帳一樣啊,像什麼話啊,等等。
阿姨最喜歡的是吃。她說,吃要講究一點,家裡難做的飯菜,只好趁外出逛街的機會,在店裡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