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同史姑娘做東,要請螃蟹,偏偏我們家裡頭有點事情。先頭嫻兒同我們說呢,若是老太太高興,帶上姑娘們,也來我們家吃些新鮮的水產。嫻兒說,榮國府堂堂國公府什麼沒吃過,來咱們家吃,為著新鮮也好。”
賈母過了這麼多年,心裡也明白林白氏的意思。先頭林沫同榮國府的疏遠是沒長眼睛的人都能瞧出來的,偏偏她說不得。而林白氏一來,也是不冷不淡的,面子上的事罷了。不過人主動靠過來,她心裡清楚,林白氏這邀約與其說是示好,到不如說是試探。賈家的根基在金陵,發跡卻在京城,只是同金陵那兒的聯絡還是千絲萬縷。她方才在牌桌上也隱約提起了甄家的老親戚,只是林白氏卻把話題扯到了甄家的幾個姑娘上,一派爺們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但是賈母如何聽不出來她的言下之意?
“嫻兒上次去宮裡請安,倒是見到了甄家的三姑娘,回來跟我說,跟甄貴人真有幾分相像,倒是沒能見著元妃娘娘。嫻兒說,她先頭不懂事,惹了娘娘生氣,別是娘娘惱了吧,老太太若是肯替她說個情,真是再好不過了。”
孔靜嫻不經常進宮,一來和惠大長公主已經回了山東,二來靖遠侯也不是個愛與宮闈有聯絡的,她自己也不愛見人就磕頭,寧願躲在侯府裡,跟幾個看得順眼的親戚說說話。她進宮的那麼幾次,都是宮內大宴,甄貴人同她孃家親戚都能見著,元春這個貴妃卻沒能見到這些貴女命婦,賈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甄家賈家本就是一榮俱榮不是麼?為什麼甄家的女兒能見著天日,賈家的元春她卻見不著?
賈母笑著,滿口應下:“林太太不要忘了才好,我是記得呢!”又吩咐鴛鴦,“把前些時候娘娘賞下來的牛奶茯苓霜拿來給客人先墊墊呢。我們家的莊子上前幾天也送了些鮮貨來,還有些是薛家的哥兒送來的,那南瓜,我活了這麼多年也是頭回見到這麼大的,林太太也嘗一嘗。”又問:“林哥兒該下值了吧?”
“也快了吧,不過他的時辰總沒個準,今兒早上嫻兒告訴他我們要來貴府給老太太請安,瞧瞧二奶奶的小公子,他是應了一下朝就過來的,少不得也要叨擾老太太一頓的。”
說實話,賈母看著林沫還是有些發怵的,這孩子有些邪氣的運氣,雖然一直是笑著,但是言語中總有些高高在上的模樣。賈母先頭同元春說時,也提過林家如今在官場上的影響力,若寶玉能娶了黛玉,必得一助力,元春卻道:“太君,不是本宮耳根子軟,聽了宜人說的話,就覺得薛家表妹合適,實在是太君沒能見著那位景寧郡君鼻孔朝天的模樣,真不是本宮妄自菲薄,寶玉雖有大造化,他們家還不定看得上呢!”
林侯前途無量,嬌妻是正經的皇親國戚,家裡親戚又簡單,山東林家家底殷實,太醫院的林三爺踏實肯幹,雖然就算做到院史也算不得多大的官兒,但架不住朝裡的貴人從此沒幾個不受林家的救命之恩了,同內宮的關係也親近。他那個位子,得罪人容易,但是要收買人,更容易。
“靖遠侯命好,如海兄命裡無子,把他給過了去,否則,就算高中狀元,孔氏佳婿,也不定能平步青雲如此的。”都察院的李御史是林海的同年,如今也只有他們幾個老輩敢這麼公開評議林沫了。
賈母深深地覺得,林沫當真是一塊燙手的香餑餑,想要拉攏,又怕燙手,想要放手,又真是捨不得。
她當年不明白老國公千挑萬選,怎麼給女兒選了林海做女婿,老國公告訴她:“你別小看林家,五代列侯,女婿又是探花出身,雖然根在姑蘇,人又低調,但是富貴少不得敏兒的!”後來林海果然一路高升,只可惜直到她苦命的女兒去了,她也就只能從林家每年的年禮中瞧得出人家的殷實家底。而林沫入了朝堂,少年意氣風發,掛著溫和內斂的微笑,把整個戶部變成了他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