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溼,大雨傾盆一般落下,李桓整個人都彷彿行走在雨霧中,隨後的內侍近臣們也全似落湯雞一般。
到了銀安殿後院的三進上房,只見僕從使女們都亂作一團,風景幽深的庭院九榭中,好似有無形的鬼怪在漫步,大家雖然瑟縮,無人敢多行一步。
是刺客,還是……
李桓的猜測紛亂,大步流星的進了正廳,便見到正中百年紫柏木上,端端正正躺著自己的父親。
他仍著議事時候的便服,幾縷長髯垂下,不失年輕時的討喜俊美。
“這是怎麼弄的,難道還任由老王爺這般衣者?”
那近侍心中活絡,早就從心裡換了個主子,見世子眉頭一皺,便大聲呵斥道。
一旁有人萎縮著哭道:“小的們已經試過替老王爺更衣,可是一碰到他的身,兩隻手便是潰爛流膿……”
這樣厲害的毒嗎?
李桓上前仔細觀察,鼻端卻聞見一道淡淡的花香。
他正要再嗅,卻再沒有任何蹤跡,風吹得他父親的亂髮徐徐揚起,那其間的斑白昭示了他的衰老。
李桓的眼中一黯,此時才覺出一星哀傷,他低低嘆了一聲,命眾人去庫房裡取那厚實的犀皮罩在手上,重新更衣入殮,這才罷了。
隨即他轉身去了玉臨閣,那裡是自詡江南佳人的繼室常常駐留之地,如今那裡已被封了起來。
裡面橫七豎八躺著些屍體,之所有沒有收拾,看眾人戰戰兢兢的面色,就可知他們已被老王爺的毒嚇得不敢再下手。
李桓俯身端詳一回,卻是伸出手,不顧眾人的驚呼,把二弟的屍首翻了過來。
白瞪的眼彷彿驚魂未定,那養尊處優的手上,已經不顧逾越,戴起了王世子才配的七龍嬉戲圖案玉戒。
在死前一刻,他還是躊躇滿志的吧……
李桓微微冷笑,此時可沒有半點憐憫——他們母子幾人處心積慮要害自己,若還是想著什麼骨肉親情,那只有聖人才能做到。
屍首全身上下沒什麼傷痕,也不似有毒。
他仔細找了一回,才在肩胛骨處找到了一處衣料破絲。
用刀生生挑爛衣物,又不顧旁人的眼光,把皮肉狠狠劃開,這才在軟脂深處找到一抹銀色流光。
“這銀針……!”
李桓雙瞳緊縮,瞬間好似想到了什麼,不敢置信,卻又有些……喜色?!
他騰的站起身,四下裡亂張望著,卻不見半個外人蹤跡,
“錦淵……你若是在,就現身!”
嘶啞的聲音,好似絕望之時見到指路明燈,長途跋涉見到安暖之所。
大地杳然無聲,只驚起一星半點被雨淋溼的飛鳥。
他頹然坐倒,“她早就死了,我還記得……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錦淵陛下早已經過世了……不可能去蜀地殺人。”
季馨遙望著千萬裡外的巴山蜀水,把玩著手中殘餘的最後一根銀針,“可她留給我的,卻不僅這些……”
“蜀王更迭,對寶錦殿下來說是個好訊息,為了等待盟友一起動手,她必定要推遲些時日了,這樣,也許會有些迴環的餘地。”
凝視仍舊沉睡床榻的絕世紅顏,她的聲音越發低沉。
“可即使是我再努力補救,也於這大局無用。主上,您真的要長睡不醒嗎……你的妹妹將有危險!”
她想起那被仇恨衝得眼眸幽黑的寶錦殿下,心中一陣嘆息,卻是搖了搖頭,“您的妹妹性格倔強,九牛也拉不回……”
嘆息過後,她穿回兜袍,彷彿一抹幽魂,走出了這清雅小樓。
身後帷幕重重,層層落下,將一切艱難苦痛隔離,任由其間的主人沉沉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