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於是,這裡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小糠坐在凝固成冰的雪上,瑟瑟發抖,旁邊,躺著失蹤的王家大小姐,眼睛大大地睜著,飽滿光潔的額頭上,破了一個大洞,鮮血已凝成了塊,嬌美的臉孔比雪還白。
他甚至都不用探她的鼻息,就知道這女人的生死。
“不是我。”小糠的頭慢慢抬起來,但始終怯於看他,“她獨自來我房裡,把燈油潑在我身上,說我再不交出她的翡翠鐲子,就燒死我。可我真的沒有偷她的鐲子。”
他不答話,靜靜等她說下去。
“是她自己……”她的目光觸在王大小姐的屍體上,馬上驚恐地彈開,“是她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油,滑倒了……撞到了櫃角,就……就死了。我很怕,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抱著大小姐也覺得身子很輕,像飛起來似的,輕飄飄地便上了屋頂。”語無倫次地說完,她沒來由地問了一句:“你信我麼……”
他蹲下來,輕撫著她冰涼的面頰,說:“你是燕子,當然會飛。”
“燕子?”她像是被什麼戳中了心事,可又不明白是什麼心事,抬起頭看他一眼,馬上又低下去,緊張地喃喃,“要怎麼辦……老爺一定會殺掉我……”
他在心裡嘆氣外公從來不說假話,他的確讓她忘記了過去。
可是,如果她真的什麼都忘記了,為何獨獨忘不了這個——他從懷裡掏出那塊月下雲錦,它依然是漂亮的,當那層灰氣,幽靈似的依附在上頭,明月無光。
“我的……”她一見,一把將它搶了去,繼而疑惑,“為何還是一塊布?”
他看她的眼神,有一點悲哀,有一點失望。
“你如何得來這塊布料?”他問。
她緊緊將月下雲錦抱在懷裡,搖頭:“不知道。它一直就在。不管我走到哪裡,它都跟我一起,從不分離。我只有它,只有它了。”
當他看到她僅剩的一隻眼睛裡有淚光的時候,他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牽起袖子,他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與汙跡,輕聲道:“為什麼來找我,還把這麼珍視的東西交給我?”
她哽咽著,半晌才顫顫地說:“我只是覺得……只能去找你。”
“你認識我麼?”他捧起她醜陋不堪的臉,無半點嫌棄。
這次,她沒有急急忙忙地躲開,愣愣地望著他的臉,點點頭:“去年,下雪的晚上,我在門裡,你在門外。”
他眼睛裡一撮小小的火苗,熄滅了。她對他的記憶,只到去年而已。
從他離開家,到他找到她,時移世易,萬里江山不知改了多少次姓氏,他知道尋找她需要很多時間,但沒想到會多到一直走到李唐的天下。外公拿走了她的記憶,也切斷了她身為燕妖的氣味。沒有任何捷徑,他只有實實在在地走過一座又一座城池,翻過一片又一片山川,靠近每一個可能是她的人,一次又一次失望之後,再打起精神走下一段路,專注得忘記了時間。
沒有記憶也好,面目全非也好,只要走近,他就能認出她,是本能,是天性,一如她什麼都不記得,卻忘不了那塊月下雲錦。
一個結,在解開之前,總是忘不掉的。
一年前,益州城的夜雪讓他停在了一片院牆之外。
雪太大了啊,鵝毛一樣,他坐在那扇緊閉的院門外,藉著上頭的一角屋簷,喝著葫蘆裡僅剩的燒酒。
清清淡淡的香味,從門縫裡鑽出來,他沒醉,當然聞得到。他本就無事可做,於是轉身從門上的縫隙裡往裡看,卻冷不丁看到門後的一雙眼睛,也正在朝外看。
他的酒葫蘆從手裡滑了下來,滾下了臺階。
門後的人,顯然被他嚇了一跳,顫聲問:“外頭是誰?”
他清了清嗓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