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的彎刀露在雨水之下,一滴濃重的血水悠悠落於長廊大理石地面上。古律清忽然踩上這滴尚未散開的血滴,直直地朝著欄杆撞去。他的自殘速度如此之快,殷流雪手中的傘劍破空襲來,也無法阻擋住他。傘落在了地上,古律清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正對著踩著雨水而來的殷流雪。
“殷小姐,你的傘。”一個翩翩公子站在橋邊,攔下了她的轎子。殷流雪隔著轎簾悄悄打量著他,良久才伸出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傘。卻忘了其實可以吩咐丫鬟們做的。轎子遠去,而那個公子還在橋邊駐足望著。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殷流雪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傘,她直接越過古律清的身體,朝著古宅深處走去。即使他以生命來抗議她的決定,她還是要將事情做得盡善盡美。
雨水裡,病弱的青年嚥下最後一口氣,眼睛依舊望著遠去的背影。
是夜,幽靈驅逐著古家人,朝著戰場走去。一個撐傘的粉衣女子手緩緩抬起,整座府邸頃刻坍圮,化為廢墟。她手指微動,降落的雨水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在空中雨珠形成三個大字,“古律清”,正如那日,她站在杏花林裡,用淺紅色花瓣拼成的那三個字,她手緩緩放下,雨水轟然飄落,濺了滿地的水。
“我來陪你。”她輕輕地呢喃著,然後收好傘,隻身進入那堆廢墟。她正如當年古律清挖血泥埋葬流觴琴,在那面無全非的廢墟底下,找到了沉睡的古律清。
她靜靜地躺在他身邊,側過身擁住他冰冷的肩膀,“謝謝你。”
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此刻,她終於忘記了閣樓裡的那個蒼白的女子。
廢墟之上,白色披風的女子默默地看著那對相擁的情人,她伸出收魂之筆,兩抹透明的魂魄浮現雨水裡。
她低語,“骨頭,你後悔了嗎?”
她的手心躺著一根蒼白的骨頭,而古律清的魂魄已經前往黃泉之路。他轉身,看著淮漣手心的白骨,“這就是她嗎?”淮漣點點頭,這個病弱青年永遠是洞徹分明的,“殊途異歸,她竟連自己魂魄也一併毀滅了。”淮漣低嘆一聲,“這是她最後一個願望。此刻,她恐怕已在忘川河之巔。”就等著終身一躍。
古律清遙遙望著那條向他敞開的黃泉之路,“我想,她從未後悔。”
白披風女子立在雨夜裡,看著他漸漸遠去,慧極必傷,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隻手按在她的肩頭,是剛從殷府趕來的鳴,“原來,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就在殷府。”淮漣微微詫異,“她在哪裡?”鳴眉間有些惋惜,“她就是殷流雪身旁那個青衫丫鬟,現在,恐怕早就離開這裡了。”
淮漣一怔,她想到遙遠的雪山之巔,那個安靜地等在風雪的久冰君,他不知還要等多久,才能等來戀人的回心轉意。
“是她藏得太好,我們竟沒認出她來。”淮漣認命地放回手中的魚形小刀,“看來,我們還要再去找她。”
“我想,你先得去看看那個殷小姐。”
杏花樹下,橋頭,手執團扇的粉衣女子。
她的半張臉被團扇遮住,露出盈盈一雙眼,“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淮漣看著她,這個真正的殷流雪。“不知殷小姐從今往後要去哪裡?”殷府一場大火,將什麼都燒光了。
她眼中漠然而諷刺,“我要去哪裡,與你們無關。”“你,可一定要好好活著。”淮漣一頓,為了骨頭,希望你好好活著。
她側身離去,“我的生死,也不關你們的事。”一陣微風拂來,團扇微移,殷小姐的半張臉隱約露出,醜陋的傷痕遍佈原本蒼白的臉頰。是燒傷。
而淮漣視線下移,在她脖間發現了一隻小小的骨笛。
她下意識地伸向自己的袖間,那裡原本放著的骨頭,早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