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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粟娘抬頭看了看天,過了三月三,天上的太陽已有些曬人,院子裡的晾衣繩上淺白交頸鴛鴦抹胸、白羅衣兒、繭綢裙子已是漸幹,絲瓜藤上開出了嫩黃色地絲瓜花兒,青菜地上的一株株青菜朝天伸展著,嫩綠的菜葉被和煦的春風吹得不時輕輕搖動。齊粟娘抬出一張黑漆四仙桌,擺在院中,將泥模從房裡搬出來曬上。
她收了抹胸等乾衣。坐在床頭細細疊好。正要收到箱裡去。突地想起一事。她出屋走到院中。低頭看看院中地血跡。用葫蘆瓢舀水。將雞血衝去。敝開了院門。以便讓地面早早吹開。
正要回內室將衣物收好。抬頭看看天時。齊粟娘去灶間通開火。將玉米麵雞油蒸餅放灶上蒸起。她從井裡打起一桶水。提到青菜地邊。蹲下身來。細細給青菜地灑水、抓蟲。
“齊氏。”
一聲熟悉而又陌生地聲音在齊粟娘身後響起。她慢慢地扭過臉來。呆呆看著後院門口三個人影。
開金口喚她地康熙似是比四年前老去不少。鬢邊微帶了些灰白。雙目仍是炯炯。面上帶著些疲倦。身著黑青綢直綴。外罩石青緞子比甲。白綾襪子。雲頭福字履。不過是殷實百姓家地打扮。
他地身後。四爺一身玄黑繭綢長袍。面上仍是沒有什麼笑模樣。不動聲色打量著她。十三爺一身寶藍宮綢箭袖衣。面色原還些憂慮。眼睛在她身上打了個轉。掃過她手中葫蘆瓢和身後地菜地。嘴角兒便帶出了笑。
齊粟娘蹲在地上直直瞪著三人,不自禁吞了一口吐沫,喃喃自語道:“我明明睡醒了……”
“齊氏。”四爺嘴裡那淡淡的字眼如同兩塊大石頭重重砸在腦袋上,直接將齊粟娘從恍惚中打醒,她丟下葫蘆瓢,飛快地蹦了起來,輕呼一聲:“皇上?”猛然間又記起四年未行過的大禮,卟嗵一聲跪了下來,“民女……民婦……臣婦給皇上請安,給四爺和十三爺請安。”額頭上的汗已是流了出來。
康熙見得她手忙腳亂、結結巴巴的樣子,微微笑了出來,“起來吧,這是在外頭,就不用這樣大禮了。”說話間,便走進了院門。
齊粟娘謝了恩,腳顫顫地爬了起來,低頭站著,康熙待要說話,一眼看見黑漆四方桌上地泥模,抬步走了過去。
四爺看了她一眼,“陳變之呢?”
齊粟娘拼命回覆四年前當奴才的精神狀態,恭恭敬敬答道:“回四爺的話,外子奉兩江總督之命,至揚州府恭候皇上南巡聖駕。”
“他怎麼不在縣衙裡理事,主官不在縣城內理事,百姓豈不是不便?”康熙一邊看著泥模,一邊問道。
齊粟娘小心斟酌著,“回皇上的話,清河縣民眾靠河為生,便是種田糧戶亦在碼頭出工餬口,除人命綱常地大事,在河邊理事,於清河百姓更是便利。且清口有御壩、三閘,如今事故雖減,但事務仍是繁雜,故而……”
康熙轉頭看向齊粟娘,打量了她身上衣著又掃視了菜棚、雞籠,“你身邊沒有婢女?”聳了聳鼻子,“廚下在做什麼?”
齊粟娘陪笑道:“回皇上的話,不過是洗衣、做飯,收拾屋子,地方不大,臣婦一人便能打理。午間飯時將近,臣婦在蒸玉米麵雞油蒸餅。”
康熙點了點頭,面上泛出笑意,“沒有白在皇太后面前受教,陳變之已是正六品,你還能如此簡樸自律,皇太后知曉後必也歡喜。”說話間,伸手捶了捶腰。
齊粟娘見得康熙似是勞累,待要請康熙在家休息,她又是孤身一個臣婦,雖是在康熙跟前侍候過,多少知曉些分寸,這事兒卻不知道康熙的規矩如何,正猶豫間,十三阿哥上前道:“皇阿瑪,走了這半會,您還沒有歇過。讓齊氏搬張椅子出來,您就這院子裡坐一會罷。”
康熙點頭道:“就歇一歇。你們也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