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灰。
三
入夜深,村落靜默著,月光水在村裡的房舍、街道和草草木木上。醒了春的夜,潤潤暖暖的清淡在各家院裡、簷下走動和纏繞。聽著春味在夜裡的流,像月光穿了林裡的灑。都睡了。貓和狗都把眼給閉合了。老鼠們也回窩歇腳息神了。一世界的安寧和沒有世界樣。可是著,楊木森和他媳婦沒有睡。他倆的孩子也睡了,團在床頭上,酒窩在夢裡時淺時深地笑。木森坐在視窗下的一張矮凳上,媳婦坐在床沿和他對著面,一步的遙,兩個人的聲音一出口,就能碰著對家的耳,卻又似乎遠得很,你說一句話,半晌後對家才會接著答,如那話必得翻山越嶺方能飄至對家耳裡。
媳婦說——
離了吧,別吵也別鬧。
木森用力抬起頭,望過去——
我壓根就沒碰那姑娘一指頭。
媳婦默許久,用鼻子哼一下——
鬼才信。
木森抬起頭,挺了胸,壯了自己的聲——
不信咱去問問她,讓她當面說。
媳婦扭身給孩子扯了被子角,蓋了孩子伸在外面的手,才又轉回臉——
去問?我噁心。
楊木森有些妥協地把頭低下去後,重又用下力氣抬起來——
反正我不離。
便都又默著。
木森想吸菸。原是會吸的,結了婚,媳婦潑煩時,便自戒去了。現在又想吸,去自己身上摸,扭頭去身後窗臺上七找八尋著看。記得那兒是扔著一包煙,像秋天在地上扔著一片葉。可是卻沒有,只好又回身坐進安靜裡。這時候,媳婦突然從床頭那兒找了那包煙,丟過去,鼻子裡又飄出細微一絲的哼。木森接了煙,聽到了那絲哼,看看媳婦臉上冷冷的表情,回身把煙扔在窗臺上,站起來,到媳婦這端把自己的枕頭拿到床那端,然後脫著鞋,不扭不看要睡了。可是媳婦看他屁股沾了床沿時,愣一下,自己從床上豁然離開了。
木森望著她。
媳婦說,你要睡床上,我和孩子睡到那間屋。
木森的手,僵在脫了半程的皮鞋上,猶豫著,再又穿上去,自己毅然地往外走,要去另間屋。到了界牆門口時,他回頭用硬生生的口氣道,我再跟你說一遍,我沒碰那野雞一指頭,就是沒碰她一指頭。話很硬,有些了破釜沉舟的樣,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對家信自己。說完就走了。出了屋,看院裡有寒意,月光冰白在地上和院落空曠處,像冬野裡的水,隨緣自由地流,這兒一攤兒,那兒一攤兒,明白明淨著。木森望著院裡擎在半空的泡桐樹,吸口院裡樹下的清明氣,隨手要關門走去時,聽到身後有了腳步聲,扭回頭,看見媳婦跟在身後著,豎在門框後的月光裡,臉上有著平靜和熟慮,望了他,輕緩地說——
楊木森,算我求你了。離了吧,離了我今年還想再考一年學。我有個同學比我大一歲,比我學習差,可他離婚了,上年考到鄭州了。
說完這幾句,她沒有了剛才佔理得勢的樣,聲音哀哀的,不再居高了,不再臨下了,像現在是求著她的男人楊木森。木森就直在樹下光影裡,臉上斑駁著亮,想一會,用於剛才和她一樣居高臨下的腔勢說,原來是想離了接著考學去奔前程哦。你前程那麼大,那麼重,壓根就別和我結婚嘛,你和我結婚是為了毀我還是害我呀。
說完後,就走了。到對面一間屋子睡,把一世的沉靜默然都留在院落裡,留給媳婦著。接下去,有了一聲關門聲。又有了一聲關門聲。世界便往深處沉。徹底寧靜著,月光在院落裡的移,像春柳白絮在風中的飄。桐樹下面動著的影,響著不見聲的音。都睡了。整個人世也都漸著了夢。從村後飄過來的桃園的味,水紅色,清濃的香,在村街上淺明嘩嘩的響。彷彿桃園那兒還有啥兒動物的叫,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