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衛和巡城御史派出了人手暗中清道、保護,就連順天府都坐不住了,派出衙役遠遠綴著,生怕出事。
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面上,頓時生出不少人氣。
只是這些人各個神情緊張,畏懼之中帶著不耐煩。
朱慈烺若是連這都認不出來,那他上輩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過沒必要在意這些細節。
街上還殘留著昔日的繁華景象,但如今因為鼠疫橫行,的確蕭條冷淡得厲害。即便是往日的街痞流氓,也因為這鼠疫躲在家裡,不敢輕易出門。因此而被迫出勤的兵馬司火甲、錦衣衛校尉、巡城御史……可想而知內心中該有多大怨念。
朱慈烺走走停停,仔細看著廂房裡的民居。許多人家門口都懸掛由牌,上面寫著籍貫、人口、名數,這是朝廷嚴審裡甲法,控制流動人口的措施。內宮中沒有檔案,該是景泰年流民大起之後才有的習俗。
不過如今因為鼠疫,許多人家門上都沒有懸掛由牌,那是因為家裡只要有死人,往往就會闔家死絕。
“現在京師裡每天死多少人?”朱慈烺問周鏡。
周鏡正要答他,突然被田存善拉了一把。
“公子。”雖然大家都知道朱慈烺的身份,但是稱謂還得按照微服私訪的來。田存善搶答道:“這事得問五城兵馬司。”
朱慈烺點了點頭。
周鏡雖然跟在朱慈烺身邊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太子殿下從來沒用過他,所以他也不清楚太子的秉性。田存善可是知道在太子面前浪對妄言是什麼後果,若不是拿了周鏡的孝敬,剛才就看著他去死了。
一個短小精幹,身穿棉衣的男子突兀地從路人中被抓了出來。
他的真實身份就是五城兵馬司的吏目。
五城兵馬司隸屬於兵部,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司,最初編制是每司弓兵八十,外有不定額的火甲。嘉靖時五司擴充到了五千員。考慮到京師的人口數量超過百萬,常備巡警外加消防員、城管不過五千人,比例上並不算多。
然而後來嚴打的時候,夜巡軍沿途擺列,彼此相距不過四五步,這就有些過分了。
只是現在民政潰爛,五城兵馬司的兵額早就半空了,突然有些急事,就連吏員都得上街執勤,就如現在這樣。
“公子,自從本月初一起,每日燒化的屍體在二三百之間。”那吏員緊張得喉頭打顫。
朱慈烺皺了皺眉。
“就沒有確切的數目麼!”田存善知道太子的意思,放聲斥道。
“公子,這確切的數目真的得不出來。”那吏員汗水直下,心中反倒冷靜下來:“化人場裡有官燒的,有民間自己來燒的,還有將死之人自己過來等死,看著火堆跳進去的。就說初四那天,死者相疊,連碳都不夠用了。”
吏員聲音沉了下去:“卑職當日就在場,只是看著一具具屍身往火裡扔,好些的有條草蓆,慘些的連衣服沒有。哪裡還能記數目。”
朱慈烺停下腳步,望向這吏員:“衣服都沒有?”
吏員暗道:對了,這位是長在宮中的太子,天潢貴胄哪裡知道民間疾苦?他連忙道:“是被人剝了。”
“自己再拿去穿?”朱慈烺語速不由快了些。
——不穿何必去剝?
眾人都不免覺得朱慈烺的話說得頗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這可不行!”朱慈烺不等他們反應,斬釘截鐵道:“鼠疫最先是跳蚤傳播,到了現在肯定已經是細菌接觸傳播了。所有患者穿過的衣服,都得燒掉!再不濟也得沸水滾煮一刻鐘以上。”一個時辰是兩個小時,分為四刻,沸水煮上半小時肯定能夠殺滅鼠疫桿菌了。
朱慈烺記得前世教科書裡給出的時間是一百攝氏度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