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綢緞,面白無鬚的中年男人正朝這裡跑來。從這男人跑動的姿勢,老頭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個閹人。
中年閹人快步穿過了坊門,很快就看到了老頭和他的堂侄。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老頭身上,一遍遍地掃過老頭的眼睛、眉毛、鼻子、嘴……終於,他顫聲叫道:“劉公公?”
老頭一臉鎮定地看著這個並不相識的中年閹人。
“劉公公?您老認不得我了?我是曹太監名下的王平呀!”那宦官叫道。
這位劉公公終於長長“哦”了一聲,拱手作禮:“恕罪恕罪,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使了。”他又問道:“王公公來此間是……”
“是特意來找劉公公您的。”王平並不託大,滿臉堆笑道:“劉公公好福氣,奴婢著實要恭喜公公。”
“王公公說笑了,”劉老公道,“老奴從牢裡出來之後,只有晦氣,哪還有福氣。”
“正是眼前艱難,才更顯福氣吶。”王平笑道:“奴婢奉令來尋劉公公您回去的。”他頓了頓,又討功似的說道:“聽說東宮見了您的《酌中志》,點了名要你過去。”
這位劉公公,正是朱慈烺派田存善去找的劉若愚。
親身經歷了萬曆、隆慶、天啟、崇禎四朝的內宮風雲,早已讓這位老宦官的神經宛如銅澆鐵鑄的一般。他並沒有立刻喜笑顏開,反倒做出一副為難的神情,道:“老夫自從重見天日,對名利之事已經徹底淡了。如今與侄兒度日,雖然清苦些,卻得了閒適。”
王平臉上笑容不減,心中暗罵:你個老貨跟我玩欲擒故縱?你若是真甘心清苦,還天天往澡堂子裡跑什麼?
尋常太監洗澡有兩個法子,一個是宮裡的混堂司打熱水,在宮裡清洗。二一個便是去京師大大小小的寺廟。那些寺廟都有混湯,裡面有無名白為人搓澡。就如後世的主題酒吧一樣,去那種地方洗澡的也都是太監,脫光了大家都一樣,不會自卑難為情。
劉若愚整天去混堂洗澡,並非單純愛乾淨、找享受,只是為了能撞見一兩個宮裡的舊人,尋一條返回權力中樞的路徑。說穿了,他和那些為人搓澡討賞的無名白並無區別。
聽見堂叔說不想回宮,見識淺薄腦子不靈的粗壯男人頓時傻了:剛才不是還說要湊五十兩銀子,好去太子身邊當差麼?怎麼好事送到了眼前卻又不去了?怎麼能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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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章 水滴銅龍晝漏長(三)
王平呵呵一笑,道:“劉公公,小奴跑了京城十來家澡堂子,好不容易打聽得公公家裡。公公就這麼一句話打發小的,太也絕情。”
劉若愚被王平道破隱情,卻也不羞,長嘆一口氣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夫雖然安心閒適,但家裡總是要吃飯餬口的。總盼著哪家宗府招人,好去謀個差事。王公公若是有訊息,也請照拂則個。”
“劉公公,”王平裝出一臉詫異,“太子徵辟,這豈是尋常王府比得了的?再者說,如今鬧賊,萬一去了地方上,整日裡得多提心吊膽啊?”
“唉,這也是顧不得。”劉若愚做出一臉無奈:“就算是郡王家也比去東宮身邊好些啊。”
“願聞其詳。”
“敢問公公,田存善是誰名下的?”劉若愚問道。
王平一愣,暗道:這老貨果然不愧是摔打歷練出來的,真真是一語中的。田存善是徐應元門下的,比劉若愚矮了一輩。若是劉若愚到了東宮身邊,田存善肯乖乖服軟麼?中官也是官,是官就有官場,官場重資歷,因為資歷就是權柄。
權柄!
古往今來也不見有幾個人肯將這東西乖乖送人的。
“劉公公不肯去,小奴豈不是辦差不力?”王平苦笑道:“公公是不知道,如今這位東宮可是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