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靜中面露微笑,道:“殿下此問大有慧根,乃是問到了宗教之本。”
“願聞其詳。”
“何謂宗教?乃宗其根本,循其教化。三教的教化手段各有不同,根本卻是唯一。”郭靜中道:“這唯一的根本便是道,天道有常,晝夜相交,日月潛行。雖千萬世也不會變易。既然根本不變,道義常存,如何可能斷絕?”
“若是再搞一場焚書坑儒,且以強權磨去百姓對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如此也不會斷絕麼?”
郭靜中愣了一愣,道:“即便始皇帝復生,也未必能做到這點。”
“呵呵呵。始皇帝只是坑了四百餘個儒。日後說不定我華夏文明會被自家子孫唾棄……唉,後世的事不好說,不好說啊。”朱慈烺搖了搖頭,道:“郭真人,我前日說的要封一個‘全真大真人’,或是‘全真大掌教’,統攝全真道,您可考慮清楚了?”
郭靜中微微欠身,道:“蒙殿下錯愛。封以真人號。貧道已經是欺世盜名,焉能再僭越天職?殿下且稍安勿躁,靜待時日,自有應命道人出山,以闡玄教之風。”
“唔,還要多久?”朱慈烺並非真的皈依了全真教,對於玄教並沒有多大熱情。他要的是意識形態武器,就如大炮一般要儘快拿來用的!
“很快。很快。”郭靜中笑道:“不過十年上下。”
朱慈烺終於明白了老神仙的時間觀念跟自己的區別。對他來說,時間要精確到“分鐘”。但對於那些老修行。滄海桑田,一夢百年,十年只不過是彈指一瞬。
“這十年中,還要辛苦真人廣度痴愚……”朱慈烺道。
郭靜中頷首而笑。
郭靜中明白皇太子的意思,也知道軍中常有道士對士兵們進行開解、祈福,偶爾還要加以恐嚇。在他看來。那套類似巫術的東西根本無從幫人了悟智慧,獲得最終成就。當然,以他的智慧也看得很清楚,天地間萬物定位,希望人人成聖的念頭只是妄想。
在成真了道與誆騙世人之間。是更為廣闊的中間地帶:心理慰藉。
皇太子殿下如此迫切地希望全真教能夠以更積極的姿態入世,正是希望藉由全真的智慧慰藉軍民的焦躁心態。
尤其是在亂世之後,這種心靈撫慰更顯得不容或缺。
郭靜中不急不躁,只是開始進一步與出沒在軍中的正一道士接觸起來。他也絕不說正一與全真的差異,凡是隻以“祖師爺”為名頭,誰都不知道他說的哪位祖師爺。不過道教以老子為尊,只要緊扣老子之教就不存在什麼辯論。
郭靜中顯然是治《老子》的高人,短短數日之內,就收了不少正一道士的心。不同於全真有師方可入門,許多正一道士出家之後也未必有明師指點,所以這些人順理成章地就投入了郭真人門下。
正所謂人以類聚,這些道士又為郭靜中帶去了更多的信徒。就連不少訓導官都皈依在還陽真人門下,用道門智慧結合忠勇之義,給士兵做思想工作。
人們常說“思潮”,正是因為思想如同潮水一般,無法抵禦。當道學思潮泛起之後,整個軍營都盪漾起一股新風。這些尚未完全脫離文盲階段的戰士,自然不會明白道家真義,但是郭真人的循循善誘,彷彿洞悉一切玄機的高妙姿態,讓他們更加深信一個道理:為皇太子盡忠,死後英靈不滅,更能上天成為天兵天將。
“殿下,如今軍中崇道成風,恐怕于軍心不利。”尤世威終於坐不住了,找到朱慈烺表露隱憂。
朱慈烺沒有就崇道的問題上糾纏,只是問道:“訓練指標下降了麼?”
“那倒沒有。”尤世威一頓:“但軍中鋒銳之氣,卻是明顯不如以往。”
“我看他們打棗核球還是很鋒銳的,每場不都有兩三個被抬下去的麼?”朱慈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