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手工店門口,科博先生不在,他店裡的一個學徒接待了陶家舶。
“你是科博先生的朋友嗎?他出去了,很快就回來”,陶家舶說不著急,自己只是隨便轉轉,對方便扔下他重新回到木料中。
他是一個雕刻愛好者,手法嫻熟,陶家舶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誇獎他。
對方笑說自己的雕刻不是科博教的學生裡最好的。
陶家舶便問最好的是誰,學徒想了一會,說他其實也不知道,只是聽科博先生提起一位先生,極富有,也最認真,還聰明,前前後後學了一年,只刻一個作品。
陶家舶心念一動,問是什麼作品,在不在店裡。對方搖頭,說店裡有一個殘次品,但他看過,其實做得很好,不知道那位先生哪裡不滿意,他指了指角落一個展架。
陶家舶走過去,很難說清,短短几步,方寸之間的店面,他為什麼心跳如雷。
被一個玻璃盒子罩著,與一萬公里之外上海辦公室桌上那隻船一模一樣。
頂好的材料,每一個看到這件作品的客人都問科博先生是否出售,為什麼得不到主人的青睞。
科博先生擺手說是非售品,至於為什麼不賣…科博先生回來以後,親口對陶家舶說:“大概因為禮物的主人值得一件世界上最完美無瑕的作品”。
陶家舶離開手工店,獨自在外面吃晚飯。
西餐店裡三三兩兩的人,陶家舶咀嚼著牛排,思緒仍然停留在店裡。科博先生說他拿到的禮物並不是最近完成的,在完成那件作品以後,裴淮年就沒有再做過船。
科博先生問他為什麼?學了這麼久,再做一件也會一樣完美。起初他以為是裴淮年的時間太金貴,抽不出時間浪費在這件小事上。
在他與裴淮年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問過,裴淮年說:“我的船已啟航”。
明鏡似的銀製餐具倒映出陶家舶的眼睛,他放下手裡的刀叉買單離開。走到泰晤士河邊,找了一個長椅坐下。
倫敦橋上來來往往的遊客,橋下是穿梭的船。他裹緊外套,眯著眼看被燈光反射,波光粼粼的水面。
陶家舶天生喜歡水,喜歡河,喜歡海,他煩悶的時候總在水邊待著。
世界上所有的水都相通,他們的融合比人類的融合簡單一百倍,陶家舶想自由和愛情,慾望與征服,想渺小的人類在自然面前毫無抵抗,又如何抵禦時間的洪流。
他有平衡這一切的能力嗎?
電話響起,陶家舶按下接聽鍵,對方說:“陶先生,很抱歉晚上打擾您,您交代萬名手續一旦辦好立刻聯絡您,我們很榮幸完成了您的委託…”。
結束通話,陶家舶沒什麼表情地將下巴埋進領口。
他隻身出現在倫敦街頭,和5年前那個破產留子好像沒什麼分別。
依然果決,依然衝動,嚮往自由,肩頭挑著一副擔子。
又好像變了很多,他開始分析愛情,分辨不尋常事情的源頭,去探尋愛與被愛,不安和歸屬。
一封郵件進來,陶家舶看著鎖屏上幾個簡單的概述,突然想起自己做這個決定的時候。
他在某天夜晚突然醒來,夢到了坎特伯雷,漫天花海盡頭的橋洞,一艘小船冒出細尖的船頭,一個消瘦的身影撐著船桅。
他睡不著,喝完一小杯威士忌站在陽臺望著西北方向,一萬公里,跨越陸地和海洋,他突然想留下有那個人名字的東西。
一個永遠存在的東西。
於是,有了剛才那筆交易。
對方在郵件附上贈予協議,協議簽署後即可生效。
陶家舶又在河邊站了一會兒,頭頂的黑銅路燈閃爍,他撥通裴淮年的電話。
“eveng,陶”,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