輩子的時間來夕惕若厲,尋求無咎。
大筆縱橫,揮斥方道,至老不休!
雨勢又漸漸大了些,這將近入夜時分,因為下雨,街道上行人很少。路旁飄起的枯葉便彷彿是四季最凌亂的符號,悠閒者看著悠閒,煩悶者自然就看著淒涼了。
秦秣往秦雲志學校的方向走去,那裡離市三中並不遠,同樣可以從求學路經過。走到求學路街口的時候,秦秣腳步稍頓。雨又變小了,有點細雨絲絲的感覺,她乾脆收起傘,任那些沁涼落到自己身上,然後蹲下身去撿拾地上一片梧桐樹的落葉。
梧桐枯葉色深如泥,細雨之下更是叫人陡然惆悵。秦秣曾經有一把名為“蕭山”的七絃琴,那琴便是梧桐所制。相傳鳳凰非梧桐不棲,秦穆公之女弄玉在梧桐樹邊蓋砌閨閣,夜間蕭史乘龍而來,與她琴簫相和,引來鳳凰。於是蕭史乘龍,弄玉跨鳳,二人結為夫妻,雙雙昇仙而去。
秦秣的“蕭山琴”正是得名於此,今日秋雨梧桐,睹物思人,她再一回想,想的竟然是詠霜。
自從琴技大成之後,秦陌就很少彈琴,偶然興起,他才會撫上一曲。那個時候,必然有詠霜吹簫,而還沒有變成胖子的少年蘇軾則會舞劍踏歌。
少年指點江山,老大徒說風月。秦秣拈起地上的枯葉,心中終是嘆息:“詠霜,原來我不過是個負心人……”
細細綿綿的雨絲忽然就消失了,秦秣感覺到細雨被什麼遮住,然後身邊一片陰影。她側身抬頭,先是看到一雙穿著泛白牛仔褲的長腿,然後才看到灰色的毛衣、白色的褂子,以及方澈神色柔和的臉。
秦秣正好起身,方澈卻撐起他黑色的大傘蹲了下來。
大傘遮下,宛如穹頂,密密地將兩人與傘外的雨天隔成兩個世界。方澈的氣息依然是清朗微澀,冰涼之中透著溫暖。
一隻骨節修長的手輕輕伸了過來,然後拈過秦秣手裡的枯葉。
方澈向她微微一笑,笑容好似來自紅塵紛擾之外,又如春日裡冰雪初化,碧水破冰而出。
秦秣抿抿唇,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昔日佛祖拈花,迦葉微笑。你怎麼拈著一片枯葉子,也能裝神秘?”
方澈沒有回答,卻輕輕張嘴,將枯葉銜到口中,然後伸手攙住秦秣一同起身。
秦秣連忙將他銜著的那片枯葉取下,皺眉道:“髒得很,你怎麼往嘴裡面亂放?”
方澈微微低頭,伸手輕柔地拂過秦秣額前被雨淋溼的一縷劉海,淡淡道:“我見你看得那麼出神,所以嚐嚐味道。”
秦秣仰頭,無聲地嘆息,方澈果然還是方澈,他的思維方式永遠都那麼與眾不同。
方澈仍然微笑,他當然看得出秦秣在感嘆什麼,但他其實從來就沒有不正常過,只是秦秣不懂罷了。要說他的生命中有什麼是真正脫離了軌跡的,那也就是遇到秦秣。除此以外,他一切都規劃得很好。
就像剛才,他其實早就看見了秦秣,但他本來並不打算再與這個人見面。是秦秣收了傘,自顧傻傻地淋雨,他才不自主地走又走到了她的身邊,然後為她撐傘、擋雨。
“你把傘撐開,我要回去了。”方澈說話間目光望向秦秣手中那已經被收好的摺疊傘。
秦秣鬥了鬥傘,皺眉道:“不想撐。”稍頓之後,又道:“你回去吧。”
方澈緊緊握住傘柄,很想轉身就走,但他的腳卻彷彿另有意志,偏偏不受大腦控制。
“東漢蔡邕曾聞梧桐燒火噼啪之聲,於是取來做琴。因木尾已焦,故名焦尾琴。” 秦秣的目光又落回雨中的梧桐樹上,聲音微淡,“蔡氏五弄流傳千古,這梧桐樹卻一棵棵地被伐去,又一棵棵地長大,再不是當年那一棵了。”
“你會彈琴,為什麼不肯彈?”方澈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