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眼看著懷抱中的嬰孩。
那時的她,笑著對張經闔說,如果有一天寶貝真的當上了皇帝,希望他是個好皇帝……
如今,那嬰孩已經龍登九五,貴為至尊,卻親手造就了一場蔓延大陸,歷時十數年,甚至更久遠的災難。
她曾經是特種兵,接受執行任務,亦曾參與國際間的戰爭,對於殺戮,在某種程度上而言她早就麻木了。她明白,只要是殺戮,就無所謂正義,始終有人受害,有人痛苦。她見過人民反戰遊行的激進,目睹過無辜人質平民受害現場,可在現代,她看到更多的是人道主義,國際救援,生活於紙醉燈謎的繁華都市。
戰亂流離,民不聊生,對她而言是多麼蒼白的文字。
七年前(寵的七年,炤國的二十六年),她的心曾經因殺戮而觸動。雲州戰事,她也為流民而迷茫傷懷。可此時此刻,面對這場由至親之人釀成的慘禍,她才一步步真正理解了玄算面對世間第三劫的悲憫無力,體會到龍舞看見血海漂櫓百姓無辜受災的憤恨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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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兩人再次露宿野外。
一路上,廉寵越來越沉默寡言,今日更是整天不發一語;心思沉重。生過火後,於溪邊略作洗漱便和衣躺下。
宇文殤看著身邊的她,眸中霜重。探手輕撫髮絲,繞於指上,冷然低語:“你……有話對朕說吧。”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廉寵睜目,不動不語。
他手指極涼,擱於她頰側,鳳目緊闔,宛若冰雕。
死寂無聲,柴火噼啪噼啪,炸起火星。
半晌,溫暖柔荑撫上大掌,緩緩輕拍。宇文殤眸中霰雪初融,動容低頭,在她額頭落下蝶吻,手臂攬月,圈入懷抱。鳳目中,卻不意流露慌張悔意。
他突然有些懷念失去記憶的她。至少那時,她的恨便是恨,愛便是愛。可如今的她,恨,他撕心裂肺;愛,他膽戰心驚。他已經畏懼面對幸福背後的真相,畏懼再次自雲霄跌落地獄。
樹影蕭疏,空山夜風。
廉寵秀目明明,再無睡意。沉默片刻正欲開口,忽聞遠處馬蹄陣陣,兩人一同起身,相對而視,顧不得馬匹,迅速隱於黑暗中。
來者一人一馬,勒於篝火前,旋身踱步,馬鼻嗤嗤。廉寵在深草中探視一眼,便豁然起身。宇文殤心驚,一把扯住她。孰料只這絲毫動靜,便惹住了馬上的黑衣斗篷人,策馬緩緩逼近草叢。
宇文殤正欲發難,卻被廉寵摁制。
“Lanq……秦王!”她搶先呼喊出聲。
斗篷人聞言翻身下馬,重重吸了口氣:“總算找到你們了!逃命的時候還敢生火,真是找死,別說了,快走快走!”
廉寵有些莫名其妙,可這種時候她從來不追究楚憐的話,立刻執行,邁步就要去牽馬,卻被宇文殤抓住手臂,鳳目冷光如劍,沉聲道:“來不及了。”
“你帶著她先走。”宇文殤道。
“您帶著貴妃先走。”楚憐道。
兩人異口同聲,話音落,三人皆愕然。
那幽深冰眸寒意重染,凌厲殺氣陡現,筆直射入桃花眼中。桃花眼波瀾不驚,如浩瀚海洋深蘊不露,吞沒刀光劍影,仍顯平和無漪。
短暫交鋒,不過一秒。宇文殤迅速收起敵意,上前一步將廉寵遮於身後。楚憐原地不動,與廉寵一道扣下銀絲,拔出腰間佩劍。廉寵端槍微側身,右臂緊靠楚憐左臂,一人一個朝向,警惕備戰。
寂靜黑夜,殘風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