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臨簡溫和一笑:“這水涼,你別碰。”
我“啊?”了一聲。
他放下袖子在水中拂了拂,將袖口處擰乾,轉頭再與我淺笑道:“閉上眼。”
那微涼的袖口拂過我眉眼時,我好像聽到陽光傾灑。
有鳥鳴枝頭,有百花競放。還有我的心跳,突突地益發快起來。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它先前漏了兩拍,此刻便急於趕工。
我甚欣慰,這顆小心肝怠惰了許多年,最近一直加班加點地跳,很有些覺悟啊。
我因著這一絲欣慰張開眼,卻驚悚地發現,穆臨簡的臉不知何時離得極近,近到他的鼻尖,就要擦過我的鼻尖。
我一呆,他一僵。
顯見得“呆”比“僵”是個更為漫長的動作,因為當穆臨簡已側過頭咳了兩聲後,我才略略從這一呆中回神,順道清了清嗓子,喚了聲:“國師……”
他又是一愣,回頭淡笑起來:“叫我臨簡。”頓了頓,又補充說,“私底下,叫我臨簡就好。”
此話畢,我略一愣神,一股竊喜之感油然而生。然我素日,又是個難以忍笑的人,便不禁當著穆臨簡的面,悶悶地笑起來。
他一臉狐疑地瞧著我直聳的雙肩:“怎麼了?”
我咳了兩聲,換了個話題正色道:“我倒是被停了早朝,你是國師無故缺席,小心昭和帝治你。”說著,我又湊近了些,小聲道:“昭和帝最愛拿人小辮子,你得當心些。”
穆臨簡一頓,上下瞟了我兩眼,卻又勾起嘴角:“在侍郎眼裡,我是當朝第一大奸賊,若被昭和帝抓了小辮子,豈不正合你意?”
我一愣,片刻又默默地離遠了些,從腰間掏出扇子悶悶扇了兩下,不大想言語。
不想穆臨簡忽地扣指伸來我額前一敲,笑說:“今日十七,沒有早朝。”
我這才憶起昭和帝有個怪癖,因文皇后是七月初七的生日,所以我朝早朝逢七必停。因而每月的初七,十四,十七,二十一,二十七和二十八,都是大臣們共襄盛舉的日子。
想到這一點,我不禁又憂傷起來。
此刻已是卯時了。我爹不上早朝的時候,喜歡拉我閒磕牙,今兒我徹夜未歸,他一定會歡天喜地發動家丁四處找我,看我又在哪一處落了笑話。思及那南俊王小世子杜修也歇在尚書府,我顫了兩顫,慌忙起身道:“我得送死去了……”
許是蹲久腿麻,腳下一個趔趄,幸而穆臨簡眼疾手快將我往他懷裡攬了一把。
他身上的月桂香已很熟悉,但我再次聞到,耳根亦不由燙了燙。卻見他鬆開了我,一手仍扶著我胳膊,遲疑問:“腳崴了?那我送你回去吧?”
我一愣,暗暗地活動了一下自己那十分健全活潑的腳踝。
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是太有才了。
從山頭泥濘的石板小路,一直到皇城寬大熱鬧的長街,我一直在惟妙惟肖地扮演著瘸子。
起初,我尚還不能適應自己這一瘸一拐的腿。
後來,穆臨簡將我扶得甚溫柔,以至於我漸漸入戲,忘掉了自己不是瘸子這個事實。
於是,每當我看著腿腳健全,沒有人扶的人路過時,便忍不住向他們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
尚書府在皇城東南的梧桐巷。皇城東南多官府,行人甚少,濃烈的天陽早已曬乾昨夜的水汽。穆臨簡扶著我在起了風的巷口停住,看了我半晌,淡淡道:“能走回去嗎?”
府邸不過在幾十步之遙,我側目朝門口兩尊石獅子望了望。誠然穆臨簡來此,我應當邀他進去一敘。然而因我本就徹夜未歸,家裡又來了客,委實不大方便,只好在這裡與他話別。
我甚感激地笑道:“能的能的,你扶著我走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