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之令所到秦國江湖,莫有不從。
他的衣袍一貫潔白如雪,恰如他的為人一貫磊落光明。
若無意外,如能給他足夠的時間,憑藉他的天賦與才情,他定然也能成為世上最強的幾人之一,而且是順風順水、乾乾淨淨地登臨那個峰頂。
但可惜,修行者的世界裡,沒有如果與倘若。
一千年前,他在自己根基還不穩固但最充滿前景與希望的時候,失去了修行路上的伯樂與恩師。
一百多年前,他又在自己一生中最強盛的時刻,遭到了自己弟子的暗算,墮入了最黑暗的境地。
無知無覺,化身為一塊朽木,成為人人可以擺弄、丟棄、甚至破壞焚燬的物件。
再然後,他恢復了意識,但仍然是一塊不能行動的木頭。
他被迫成為了這方小小邾國天地裡的一雙眼睛。
起初只能看傾天觀,然後能看整座袞州城,看到江南,看到漠北,看到京城。
他看到眾生如螻蟻,卻被更大的螻蟻肆意欺凌踐踏。
但眾生也如野草,刀割不盡、火燒不死,今冬明明已經爛死在冰雪泥濘之中,來年春風吹醒,又是郁郁青青。
他看到白天辛苦耕作于田間、埋著頭紡織在坊間的夫妻,晚間回到那間簡陋的小屋之中,燒柴做飯,歡笑在一豆燭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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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年少時在寒冬臘月單衣布行數十里求學的少年,一年又一年,終於金榜題名,一日看盡春花。
他看到離別的情人重聚,看到痛別死去父母的子女又迎接新生,看到好人冤死也看到昭雪,看到為富不仁也看到子孫禍殃。
凡人的生老病死,或者說整座邾國的一切眾生的生老病死,於真正的大修士來說都只如一場花開花敗。
但這場並非出於自願的觀賞,讓蕭統於其間結出了一顆意外的果!
商君的手掌之中五行之氣氤氳。
那是他創造的近道之術,生生不息法。
普天之下的強者,縱然強如范雎尉繚,面對生生不息法中這可以消融萬物的五行之氣,也避之不及。
但蕭統不避。
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青色的光暈包圍,這光暈當然也覆蓋住了他的手掌。
他伸出了手,與商君那隻可以消融世間萬物的手掌相對。
穹窿山,如在天災之下的袞州,乃至整座邾國,都如地震般輕輕搖晃。
穹窿山外的結界如玻璃般轟然破碎。
商君瞬間倒飛八百里。
他的面色陡然潮紅,而他那雙永遠如秋水般平靜深遠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浮現出了一抹震驚的神情。
“氣運”
“無怪乎一定要我親臨。”
蕭統看著驚訝的商君,心中感到了一陣暢快,他微笑著說道:“我在這座邾國看了百年眾生,終於看明白了商君殿下在三千凡國的佈置。”
“天地如有秩序於其間,使眾生疾苦,但也使眾生於疾苦中總有機會掙出疾苦之外的結果,使眾生不公,但也使眾生總有機會掙取公道。”
“我本以為這是商君抽取了三千凡國氣運,抽走三千凡國所有高階強者,抽走這方天地向上的階梯後,自然出現的結果。”
“但當我看到太多相似圓滿的眾生結局後,我終於發現了不對。”
“天地的秩序是弱肉強食,眾生如芻狗草芥,而三千凡國的天地秩序,即便更強者缺位,也未免顯得太過溫情。”
“三千凡國之中,如有一顆慈悲的天心。”
蕭統看向臉色越發難看的商君:“我又想了好久才終於明白緣由,這就是”
“三千凡國一千年來的氣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