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閣後,離奴又要罵他偷懶了。
韋彥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笑著對元曜道:“軒之,眼前的景緻這麼美,你怎麼唉聲嘆氣?”
元曜小聲地道,“小生怕回去後捱罵。”
韋彥一展摺扇,皺眉:“白姬真是刻薄,即使軒之你賣身為奴了,她也不能成天使喚你,一天假也不給你吧?”
韋彥似乎完全忘記是他將小書生賣進縹緲閣的了。
另一邊,幾名華衣公子正在看白衣僧人寫字。白衣僧人很年輕,容貌英俊,氣質脫俗。元曜也走過去看,但見僧人的字遒勁飄逸,風骨神俊,心中不由得讚歎。
這名僧人名叫懷秀,是青龍寺(1)的主持,也是長安城中最有修為的僧人。據說,他從小就受戒出家,天資聰穎,八歲通讀經典,十歲明曉佛意,十三歲時在無遮大會上辯佛,駁得幾名得道高僧啞口無言。十五歲時,他就成了青龍寺的主持。他心地慈悲,行止端正,大家都很喜歡他。他智慧通徹,學識淵博,大家都很崇敬他。
懷秀寫得一手好字,長安城中的人常常向他求字,因為彷彿只要將他的墨寶懸掛在靜室中,就能從中悟出禪理的智慧。今天,韋彥等士族子弟在芙蓉園踏青,恰好懷秀經過,大家就拉著他求墨寶。懷秀從來不拒絕結善緣,渡眾生,也就留下給眾人寫字。
“定慧等持,意中清淨。”“淨心守志,斷欲無求。”“修心不貳,則天去私(2)。”“形骸非真,天地易幻。”懷秀一一給眾人寫了下去,元曜被輪到了最後。大概是詞句窮了,又或者是寫得乏了,懷秀隨手提筆寫下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送給小書生,字跡流暢,一氣呵成。
“多謝懷秀禪師。”小書生捧著墨寶道謝。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懷秀雙手合十,回禮道。
韋彥看見元曜的墨寶,一展摺扇,笑了,“軒之,這是懷秀禪師對你的箴言,你可不能被白姬的美色迷惑了,當心被她吃得骨頭都不剩啊。”
元曜臉一紅,“丹陽你不要胡說!”
就在這時,八角玲瓏亭外走過兩名妖嬈美麗的女子,楊柳蠻腰,風情萬種。一眾青年男子都忍不住轉頭去看,神魂顛倒,直到看不見女子纖嫋的背影了,聽不見女子盈盈的笑語了,大家才回過頭來。元曜發現,只有懷秀沒有去看,他靜靜地站著,似在垂首唸佛。
元曜不由得暗贊懷秀的品性和修為。
宴會下午才散,元曜抱著墨寶回到縹緲閣時,已經是傍晚了。從夕陽西下到弦月東昇,離奴絮絮叨叨地將小書生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小書生不敢辯駁,默默地忍受。
掌燈之後,元曜閒來無事,攤開了懷秀的墨寶觀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元曜輕輕地念著。
“嘻嘻,軒之,你想出家了?”一個清婉的女聲從背後響起,嚇了元曜一跳。元曜回頭一看,白姬手持團扇,笑著站在他背後。白姬今天一天都不在縹緲閣,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哪裡,小生還不想出家呢。”元曜道。
“不想出家,那你念叨什麼禪語?”白姬走到貨架邊,從衣袖中拿出一個東西,放在了一塊端硯的旁邊。
元曜定睛望去,是一個竹製的臂擱,通體碧綠,紋刻牡丹,小巧而雅緻。
“今天,小生得到了一幅墨寶,是青龍寺的懷秀禪師寫的,白姬你來看看。”
“懷秀?那個長安城中最有德行的年輕和尚?”白姬走過去,觀看懷秀的墨寶。
“是啊,怎樣,他的字看起來有一種超塵脫俗的意境,想來也是一位超塵脫俗的人。”
白姬鳳目微睨,紅唇一挑,“未必。”
“什麼未必?”元曜不解。
白姬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