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怔,忙探頭下望。只見守城兵丁圍著個村漢,在不住地吆喝驅趕。
那村漢挑了兩隻笸籮,笸籮裡盛滿了紫黢黢的小果。他骨瘦如柴,不想卻是好大嗓門兒:“我賣些自採的桑葚,給婆娘換些針線,你們憑什麼不讓!?”
兵丁們齊上前推攆,“要賣就交了稅錢去城裡,在這官道上鋪地支攤算什麼鳥事兒?快走快走!”
村漢怒道:“賣這桑葚,原也只掙點薄頭小利。我挑了二十多里地,連口乾糧都沒捨得吃!若再交那稅錢,還能剩幾個子兒?”
“嘿!脾氣還不小!”兵丁們臉一板,皆擼起了袖管。“要不是上頭頒了新章程,爺爺們非賞你頓好打!快滾!再不滾,繳了你這擔破桑葚!”
縱是那村漢顢頇,這會兒也瞧出要吃虧,跺腳狠啐了一口,扛起扁擔便飛跑。
“他奶奶的!”兵丁們也不去追,罵罵咧咧的,又陸續回到了崗哨上。“真算便宜這小子了!要是在往常……哼哼……”
站在城樓上,二人恰好瞧個滿眼。那村漢衣衫破舊,顯然是貧苦之人。馮慎嘴上雖不說,心下卻懷了惻隱。
肅王鑑顏辨色,已猜到馮慎心意。“稅者,國家支度所依。不能因一人之憫,便失於稽查啊。”
馮慎微微點頭,喟嘆道:“只可憐民生多艱……”
“是啊,”肅王道,“戰亂頻仍,百業凋敝,朝廷尚主張輕徭薄賦……然偏有一干蠹吏,嗜財貪利,胃大難填!”
馮慎憤道:“這等贓官仗著職務之便,就藉端盤削、勒掯苛索……簡直是附骨之疽!”
“誰說不是呢?”肅王道,“這崇文監督一職,號稱‘大清第一肥缺’。想那鉅貪和����嗡骯丶嘍槳嗽兀�壞プ願齠�簿鄢墒錐瘢�土�畔碌墓薌遙�慘虯鋨烊段瘢�壓蔚槳滓���蛄劍≡繚誑滴醭��擦衷河懈黿脅樗矛椀拇�慚�浚�朽壩謁拔癖桌模��皇�潰壕琶耪骺我幻拋ǎ�砑3黨淨ソ恿�D謔棺勻』ǖK埃���鬻蘼鈾�� �
馮慎問道:“雙錢插鬢卻是為何?”
“那時候的監督,是由宮裡太監充任。商販們進城,必要挑擔推車。兩手不得空,便提前在耳側鬢角,各掖上兩枚大子兒,任由守城稅監取掠,權當是額外孝敬。”肅王說著,壓低了聲音,“其實到現在,那‘花擔稅’依然還有……咱們老佛爺的‘梳妝費’,便著落在這‘花擔稅’上!”
馮慎長息道:“經了這層層盤剝……那小本的生意人,也只掙些路費與功夫錢了……”
“這已經算好的了”,肅王道,“總比那背私酒的強!”
馮慎惑道:“背私酒的?”
肅王緩緩說道:“這崇文門既稱‘酒門’,那酒水自是少不了。然酒一多,市價便會漲跌無序。故朝廷嚴令:京城中不得私開‘燒鍋’。指定了一十八家大酒鋪,統一納稅收售。這樣一來,酒稅自然加重,那些釀酒的小作坊,便承受不住。為了生計,唯有鋌而走險,他們將酒灌入豬尿脬中,趁著天黑,偷偷逾城避稅……這便是背私酒了……”
馮慎驚道:“城牆如此高陡,即便有坑窪勉強著力,亦是兇險無比啊!”
“豈止是兇險?簡直是送命一般!”肅王痛心疾首道,“一年下來,那摔死的屍首,也不知抬了多少具……百姓暗地裡,已將這崇文門,稱作是鬼門關了!”
言訖,肅王唏噓興嘆,馮慎也是心下悽悽。陣風吹掠城樓,嗚嗚作響。好似有無數亡魂,正在低低哽咽。
“王爺”,馮慎愷切道,“眼下您老兼任稅局總監督,正好能將這稅務,徹底整飭上一番!”
“馮慎啊,”肅王反問道,“依你之見,這稅務又應如何整飭呢?”
馮慎正色道:“卑職以為,應從繕肅吏治上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