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對此十分憤怒,憤怒梅見父母的遭遇,憤怒一路逃亡嚥下的苦,憤怒遷徙途中死去的親朋。
這種憤怒讓梅見茫然又窒息,他不明白為什麼上一秒還是慈眉善目的長輩,下一秒就變成了指著他痛斥的惡鬼。
惡魔之子現世一事在這一片引起了不小的波動,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談資大部分都是圍繞他而進行的。
經過大家嚴肅且正義的探討後,他們一致決定,將梅見公開處刑。
那是一個不是特別冷的冬天,梅見被人從家裡扯出,帶到了一處十字街口,眼前烏泱泱圍著好多人,大部分都是附近聽聞此事千里迢迢趕來湊熱鬧的村民。
他茫然地被人綁在木樁子上,聽他們一條條講述自己的罪行。
聽不懂。
但是從那些人的表情和語氣中,他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件事。
他很快就要死了。
被這些在他喪父後將他拉扯到現在的善良村民們燒死。
為了表達對陸三家門不幸,遭此橫禍的惋惜,人們特意選了陸三酒醉後被邪祟殺死的那一天,獻上這披著人皮的惡魔性命,以慰他的在天之靈。
人們對他指指點點,梅見說不了話,只能沉默地聽。
聽他的出生到底害死了多少人,聽他這骯髒的生命究竟有多麼不該存在於世上。
人們憤慨激揚,無需火焰,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在宣告完他的罪狀後,一名手持火把的高壯男子面帶恨意地緩緩逼近。
“...去死吧。”
梅見記得他,是當初發現陸三遺體,並幫他將父親埋葬的那個人。
冷風吹過,腳下的雜草發出凌亂的簌簌聲。
在梅見的記憶中,七歲往前都是晦澀而灰暗的。
這近至眼前、熊熊燃燒的火把,是他回憶起這段往事時最燦爛的顏色,明豔到與灰白的世界格格不入。
火焰噼啪聲中,灼浪滔天,滾起的濃煙遮住視線,瀕臨死亡的男孩沒有哭,甚至連一點傷心的情緒都沒有,漆黑的瞳孔黯淡無神。
他從很久以前就感到了絕望與茫然,也曾經無數次想過,或許死亡才是解脫。
即便梅見很努力地掙扎活著,這個堅韌的男孩也被命運壓倒了。
瘦小的身影裹挾在火光中,耳畔是火焰灼燒的爆裂聲,鼻尖是瀰漫的焦炭味。
被火燒死的時候他的想法只有一個。
太好了。